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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事,我可以……”

话才说到一半,江夏背包的拉链就因为她调整搬运姿势勾住了衣服,一瞬间被扯开张了个大口,一堆有的没的撒了一地。

她尴尬地蹲下身收拾,卢景州也弯身帮忙。

捡着捡着,他的手在一块男士护腕上方停驻,眼色短暂沉了沉,很快默不作声地拾起来。

等江夏捡完最后一样,卢景州上前把东西递还给了她。

“还是我帮你吧,反正我也不收钱。”他盛着笑意看她,目光疏淡,没有刻意的笼络却也没有拉远,而是停留在一个不冷不热刚刚好的地方。

江夏犹豫了一下,最终说了声,好。

人说大学就是一个孩子的最后狂欢,走出那道校园大门,从此就要面对一个成人的喜怒哀乐,所以很多人都会抓紧这最后的机会挥霍,把大学生活过得丰富多彩,但那一定不包括江夏。

她把自己困在一个唯我的小世界里,回到了当初死读书的那个她,或者更甚。不参加社团,不结交朋友,脸上甚少有笑容,在外人眼里,她就是z大的一缕幽灵,除了一张养眼的脸还能挽回一些印象分,不然真的是连猫狗都嫌弃——她本来就是猫狗都嫌弃的体质。

只是这个社会可以和事脱节,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却永远无法断绝,江夏的不合群,在一些人眼里逐渐变味成了清高、自负、欲擒故纵,四人间的宿舍,除了她,另外叁个都是z大所在的嘉源市及附近考来的学生,一开始还有人会与她说上几句话,慢慢地,其他几人形成了小团体,只有她成了独行侠。

然而她并不在意,不如说,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身遭的变化,自从母亲死后,自从与江浔分手之后,她就把自己锁进躯壳里,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晴是雨。

是晴是雨又有什么意义?反正,对她来说都是黑夜。

但有人闯进了她的黑夜。

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过完大学四年,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,只需要在乎自己的感受,不需要去考虑别人,把自私贯彻到底就好,偏偏有人就是要入侵她的地盘,而她又没有办法轻易拒绝。

开学之后,仿佛背负了同乡之间惺惺相惜的宿命,卢景州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,因为比她早来一年,加上本身资源背景好,卢景州在学校里也混得开,他能带给江夏的帮助只多不少。从一开始的食堂偶遇,到后来选课指导,她和卢景州之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,大概也因为卢景州非常巧妙地控制了两人之间的距离,江夏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,相反因为受了很多照顾,萌生了一丝亏欠之心。

毕竟,卢景州已经算是那时她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了。

这个认知逐渐清晰在选修课报名的矛盾之后。系里比较受欢迎的严教授开设了选修课程,因为内容实用,语言风趣幽默,学分也比较好拿,许多同学抢破了头去订课都没订上,江夏也没有。

“你要上严教授的课?”卢景州听说她没订上课,只是轻飘飘安抚了句,“没事,不难。”

当时即便卢景州告诉她不难,她也以为卢景州只是随口说说,本来她就没有要让他帮忙的意思,后来没多久听说有学生临时退出,而腾余的名额很快就被内部补上了,这一切都发生在江夏不知情的时候——所以当她的名字出现在选修课名单上的那一刻,连江夏自己一贯淡漠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。

她更没想到,这个小小的插曲,引发了舍长丁文月的不满。

丁文月和她一样是大一新生,是同寝叁人组的老大,嘉源市本地的拆二代,因为家庭条件不错,性格有时略显骄纵,得知严教授的选修课自己订不上江夏却能补位之后,就为宿舍矛盾埋下了种子,开始处处为难江夏。

可江夏在乎吗?她还是那样不在乎,就算处在被排挤的状态下,对周遭冷感的她本身已经自暴自弃,很多次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她的主动退让,消弭于无形。

只有烦恼是真的。

江夏盯着手机屏幕上江浔的聊天界面想:只有烦恼是真的。

从离开家那天起,她开始每天给江浔发“早安”“晚安”,如今两个月过去,她没有得到一句回应。她知道阿浔还在生她的气,她也没什么好辩解,毕竟自己把他拉进了泥沼又选择脱离,她不配得到原谅。

她也不想要原谅。

她就想活在深切的黑暗里,她只配这样活着,所以,她不想让这样一个自己继续玷污江浔。

早安和晚安,是她对江浔,也是对“活着”这件事的最后一分坚持吧。

她只是想告诉他,即使分手了,她还会以姐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,她不会走远,也是想告诉自己,她又浑浑噩噩过完了一天。

“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?”耳边突然传来温润的男性声线。

江夏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,卢景州把外卖盒递到她手中。

“谢谢,又麻烦你了。”江夏抿唇颔了颔首,“下次我还是自己去买吧。”

“无所谓,反正我正好要去买饭,多带一份不碍事。”卢景州下意识瞟了一眼她的手机,“你还没回答我,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?”

江夏麻木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动摇,很快撇开眼解释道:“没有。”

“一定有。”卢景州的眼神犀利,“怎么,对天天帮你带饭的老同学你都不肯说?……宿舍关系还好吗?”

其实要猜到也不难,如果江夏真的能在寝室里相处融洽,每天自然和舍友同进同出,也会有人为她带饭,根本轮不到他。

江夏被卢景州看得无所遁形,好半晌,怕他看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,只能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,坦白了和丁文月的矛盾,她也只是随口一提,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
她心里真正放得下的,只有那满屏的“早安”“晚安”。

如果那时候有人能真正懂她的话……

一定会知道,她已经病入膏肓。

丁文月有一个男朋友叫柯炀,家境一般,但长得不错,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,在外人看来丁文月对她这个男友宝贝得紧。

那天江夏回宿舍,丁文月正靠在她的桌前双手环胸,一脸怒容地与人抱怨,见她回来,宿舍里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。

“这是什么?”丁文月朝她举起手,手中捏着一只男士护腕。

江夏眯起眼,第一时间想把护腕夺回来,却被丁文月抽了回去,“想消灭证据?”

“什么证据?”江夏眯起眼。

“难怪我男朋友总说最近来找我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,那人就是你吧,他丢的护腕怎么会在你的枕头底下?”

江夏:“这是我弟弟的东西,和你男朋友什么关系?”

“哈,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,谁会把弟弟的护腕放在枕头底下?你有病?”

她是有病。

而且病得不轻。

可是那不关别人的事。

“我不需要你信不信,把我的东西还给我。”这一年江夏早就没了先前的脾气,她不是收起了棱角,而是被磨平了棱角,对任何事情都少了一份据理力争的脾气。

丁文月嫌恶地看着她:“偷东西还不承认,还想着把赃物拿回去,你倒是跟我解释下,你弟弟的护腕怎么和我男朋友的牌子颜色一模一样,logo右下角都有一样长度的勾线,要不是他告诉我丢了,我都没发现我们宿舍里还有小偷!”

“你男朋友进过我们宿舍?”江夏反问,z大的大学宿舍男女分层,没有特别理由男生根本不可能进女生寝室。

“他说那天临时放我包里就找不到了,所以说不是你偷的还有谁?”

即便被一口一个“偷”字攻击,江夏也没什么争吵的兴致,“我说了,这是我弟弟的,你说一样就一样,至少拿出证据。”

这一问丁文月更有了底气,扬手就让她看自己手机上的照片,照片上柯炀右手戴着一只护腕,虽然不是特写,但隐约也能看得清护腕的蓝底白色logo,logo的右下角有一段近一厘米的勾线,和江夏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
竟然真的一模一样,难道是同一批次的残次品吗?

不是的,江浔这只护腕的勾线是有一次被她衣服的饰品勾到的,她记得清清楚楚,后来她给他买了一只新的,这只才一直放在抽屉里,大学要离家前,她想给自己找一个属于江浔的纪念,才会把它带在身边。

只能说这世间的巧合无奇不有。

因为江夏手边也没有江浔戴这只勾线护腕的照片做证据,这件事被丁文月直接闹到了辅导员那里。

江夏能怎么办呢,给江浔打个电话求他找一张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特定照片给她,为了证明她只是把他贴身物件留在身边,为了证明她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忘吗?

不可能。

她不能再去扰乱江浔的生活了。

“那护腕是我的。”她只是在辅导员面前重复这句话,“和她男朋友没有关系。”

还不如直接承认是她捡到的呢,至少这样不叫“偷”。

——可是不行,就是不行。

那是阿浔的东西,那是阿浔的东西。

她绝对不会拱手让出去。

但她不占理,一边有证据,一边空口无凭,辅导员无论主观客观都不可能帮她。这可不像高中那时候了,咄咄逼人的江夏,不需要证据也能火力全开的江夏,竟然就那样僵硬地站在导员办公室里,像是被摆在了砧板上的鱼。

她唯一做的只是把那个护腕从辅导员手中,攥回了自己掌心里。

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消失,她盯着面前对她大动肝火向她伸手的舍友,还有旁边那位面露不耐的辅导员,这一刻心情竟然出奇得平静,眼前的一切像是慢放的电影,每一帧画面都滑稽,而她置身事外。

不知什么时候,一只手拦下了丁文月。

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她已经和卢景州已经走在了校园的林荫道上——

她手里,还攥着那一只护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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