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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政王的目光扎透了所有人:“研究武学兵事,护佑天下太平。研武堂诸位教授各个精忠报国,镇守边关,开疆拓土,从无一丝犹疑。国之士,使于四方不辱君命。研武堂将军至今,可有辱没君命国体!”朝臣垂首,摄政王手里拿着两本奏折:“皆是陆卿所呈。一是母丧,请求丁忧。边关用人之际,孤只能夺情。另一个,陆卿请求停止调查暴民冲击陆宅一事,言民皆无辜,此非常之时不值得多生事端。诸位卿说呢?”研武堂沉默。摄政王终于疲惫,捏捏鼻梁:“去安徽找能刻宝钞雕版的雕工来。兵部随时呈报京营战况。散了吧。”所有人离开研武堂,摄政王仰在椅上,背后靠着大晏磅礴的山川。王修轻轻站起,摄政王手里攥着陆相晟的奏折,越来越用力,指关节泛白。“臣失察,臣无言以对……”摄政王没睁眼,另一只手握住王修的手。王修轻声汇报南京仪卫司调查这件荒唐至极事情的结果。一切都很诡异,发展得太快了。成庙血腥镇压泾阳党,严厉禁止结社。但是成庙一去,所有的思想像火一样,重新蓬勃燃烧。士人结社,高谈阔论,并没有多限制。南直隶对清丈土地多有微词,本身南直隶的刊印就比北直隶更加宽松,抄报报帖异常发达。十一月南直隶便开始清丈土地,清到月末,所有数得上的名门望族土地全都被过了一遍,唯独没有陆家。陆相晟不在,陆相景只是个少年人,母亲病重,手忙脚乱。舅父很照顾他们兄弟,只是跟陆家到底不是一个姓,平时并不多过问。陆相景自己上衙门去问清丈的事儿,半天见不着人。所有家族的土地全部缩水,历年税款也得查,查得所有人一肚子火,偏偏陆家一点事都没有,没人去查陆家。南京衙门各个田庄一五一十地清查,一东一西的田地鸡飞狗跳,中间夹个静悄悄的陆家。越查问题越多,南直隶官田居然早被世家大族瓜分得一干二净,并且这些人是不交税的。普通佃户一年苦熬下来一半以上交租,山主地主坐拥数十万良田一年只用交二十两银子。报帖上早有含沙射影,读书人容易给人煽动,群情激奋,如此折腾土地,简直民不聊生,偏偏南京衙门就是不查陆相晟。陆相晟进研武堂“刚得任事之权,便为营利之计”,以至于南京衙门如此谄媚阿谀。士人早为官场佞风谀俗不满,要正官邪风气,一股火越拱越高,越拱越高。士人要求更彻查南直隶尤其是南京衙门这些年的税收,本来矛头对准南京衙门,一夜之间风向却莫名其妙突然转向陆家,四面八方的怒火团团汇聚。“并不是你的问题,是我的。我甚至曾经以为,陆相晟可能是研武堂里最安全的。陆卿碧血忠心至此,到头来竟然是我,完全没做到不负君子。”不负天子,不负君子。王修心里又酸又痛。第一次见陆相晟,他就在官服底下穿孝衣。这一次……摄政王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。许久之后,摄政王轻声道:“我到底是在跟谁斗呢。”摄政王几天没睡,王修用薄荷油帮他按摩太阳穴,听摄政王自言自语,他到底在跟谁斗?王修眼前浮现诸位朝臣站在研武堂中,地面上那盘根错节乌压压一片的影子,一片深渊。陆相晟是被报复了。开中账,摄政王想查都撞得头破血流,他全给掀起来了。研武堂外面阴惨惨的天压着,要下雪不下雪。王修看到两个人在研武堂外面站着,微微一愣。老头子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至和,年轻的是宝钞司郎中陈冬储。李至和朗声道:“都察院李至和巡视监察完毕,归京复命。”陈冬储捧书而立:“宝钞司陈冬储奉命核算天财军储供用,各项出纳全部核算完毕。”一老一少在研武堂外挺拔而立,头顶苍天。摄政王一睁眼,眼神清明:“我对不起陆相晟。决不能再出第二个黄纬。”山西巡抚陆相晟治军有方,镇守边关,摄政王向皇帝陛下请赐。皇帝陛下准,赐山西巡抚陆相晟镇寇斩马剑。研武堂第二把镇寇斩马剑,天威赫赫的皇家仪仗送去山西。持剑者一切行事,皆为圣上钦裁。天子不问,君无戏言。第243章南直隶的暴乱被快刀斩乱麻地镇压下去, 陆相晟上书请求不要再深究。研武堂第二把镇寇斩马剑到达山西, 不容置疑。陆家兄弟把镇寇斩马剑供在母亲灵位前。陆相景不回去了,要与兄长同进同退。家产有舅父打理,但说来说去都是身外之物。“娘教导过,男儿来世间一趟,理所应当建功立业, 决不可囿于细枝末节。既然兄长镇守边关, 我理所应当追随。”陆相晟伸手按住陆相景的背, 千言万语涌在喉咙, 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。拜过母亲, 陆相晟和陆相景起身,给权城深深一揖:“多谢权道长。”权城吓一跳:“不用这样,不用这样。”陆相晟伸手握住权城的胳膊:“我们兄弟俩没用,多谢权道长操持。”怪力乱神其实都是做给活人看的。陆相晟昏倒陆相景年少, 那几天全靠权道长,里里外外照料。陆相晟披麻戴孝握着权城的胳膊。他手劲儿大, 握得权城眉头一跳。权城叹口气, 拍拍陆相晟。“令堂有你们兄弟俩,她很自豪。”研武堂第二把镇寇斩马剑居然是陆相晟的, 这一点曾芝龙着实没想到。第一把是白敬的,曾芝龙很服气。第二把是陆相晟的,曾芝龙用手指摸摸下巴。现在想想,也不是不能理解,毕竟北边防线比较重要, 所以一共有两把了,虽然他以为是宗政鸢。李瞎子目前根本没明白海面更重要,这么说必须干一票大的,让李瞎子尝一口海面生意的甜头。镇寇斩马剑北边两把了,南边怎么说也该轮上一把。曾芝龙拄着插在桌上的佩剑想心事,一只靴子蹬在桌边儿上。陈春耘在一边坐着,笑意如春风拂人,心里啐他:就你还想要镇寇斩马剑。长长的会议桌子两侧,坐满了各种色儿的军官们。吕宋港暴发梅毒,曾芝龙没敢在吕宋港多呆。他声明谁要染上脏病就阉了谁,但是对手下这一帮玩意儿实在不信任,管得住裤腰带才奇怪。曾芝龙狂轰吕宋港把葡萄牙货船全给轰了,出于愧疚把那帮被西班牙军队囚禁的葡萄牙士兵给放了出来。闽商会长林木水平时自吹自擂自己跟十八芝的人如何如何熟,其实就是拐弯儿认识个码头装卸的,所以也没什么人相信。这一下,迎面照脸直接见到了海妖。林木水泪水连连,说不出话。曾芝龙委以重任,他怀疑林木水是不是没听懂。林木水张着嘴大哭:“您放心!”陈春耘捂脸。曾芝龙的船队南下,到了勃泥,召开多国会议,陈春耘如沐春风地主持。他的笑意斯文优雅,他背后福建海防军战船的炮塔正瞄着这里。他身边的曾芝龙佩剑正插在桌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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