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节(1 / 1)

他久久失语，俞幼幼懒得等下去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。-碧波翻涌，瀚海生澜，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际相接，一时之间不知何处为海、何处为天。热带小岛旁的浅海颜色清透，阳光不受遮挡，照耀在水面上，将那水烧得滚烫，泡在里面暖融融的，倏忽又仿佛置身于水晶宫殿中了，那被波澜切割成块的透明水晶样的海水温柔地环抱着海的儿女，给每一个从海边走出来的人以一生的眷恋。海神坐在一块礁石后，望着他的海洋出神。他还在属于他的世界之时，就非常喜欢出神，这样独自坐在某个角落，身边没有他的子民，也没有人类，只有一些灵智未开的小小螃蟹偶尔从沙滩的小洞里钻出来，期期艾艾地蹭上他的鱼尾。他什么也不想，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千万年不变的独处时光。在万年之前，造物主创世之初，创世神集人与鱼的特点，创造出了海国的至高神明，并以海神的形态创造出了人鱼族。只不过，在人类长耳朵的位置，海神长着两对半透明的鳍，而人鱼族只长着一对。海国的神明静静地靠坐在礁石背后，调皮的浪花时不时轻轻吻过他闪闪发光的鱼尾，阳光照在他比金子还灿烂的编发上，那双映着海浪的眼睛比海水更加深邃。那被造物主吻过的、天使般的面孔两侧，几簇流光溢彩的鳞片为这容颜增添了几分不真实感。他听见了由远而近的奔跑声。赤着脚的、飞快的、踩在湿润沙滩上的。海神闭上眼睛，感受着湿润微咸的海风，他的鳞片和鳍随着呼吸微微张合。他的感官何其灵敏，何况无需他去感知，那融入沙滩的海水、那吹来的海风，早就把来人的一切举动告诉了他。那是个小小的女孩子，勉强能被称作少女，她的脸颊在烈日中被晒得黑里透红，经年的海风吹裂了她柔嫩的皮肤，带走了娇气和精致，却在那每一处粗糙的细孔中铸成了坚毅与乐观。海的子女，自小与风浪搏击，浸润在海水、海风与烈日里，往那儿一站，便如灯塔般明朗坚定。梅蜜在海滩上奔跑着，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桶 ，每当她看到被海水冲上来的什么有趣的小东西，就把它捡起来扔进桶里。梅蜜每天都会来赶海。赶海所得，也许能为家里带来一顿加餐，如果上帝特别眷顾她，赶海两月所得也许还能给她剩下些学费，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，梅蜜会亲吻她的贝壳手串，想象自己在亲吻海神的脚背。是的，虽然大家都改信了上帝，但梅蜜从小就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她总觉得老人故事中的海神是存在的。在艾琳姨婆还年轻的时候，她遇到了一场几十年一遇的大风暴，姨婆的小船吱嘎吱嘎响，她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去见海神了。艾琳姨婆是海神虔诚的信徒，她放弃了挣扎，双手在胸前紧握，反复念着祷词。那道日光劈开乌云的一瞬间，艾琳觉得神明来救她了。风暴就此停息，人们谈论起这件事，都啧啧称奇。梅蜜的父母却用鄙夷的口吻对梅蜜说：“别信你姨婆，海神根本就不存在。如果海神存在，你大伯怎么会死？”梅蜜似懂非懂，却仍然偷偷去找姨婆。她很喜欢艾琳姨婆，只有姨婆不嫌弃她，还会给她讲好多好多的故事。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叫姨婆“神神叨叨的艾琳”，小小的女孩子只知道姨婆总会多留一片黑面包给她，有时还有一小块肉，不是海边居民吃了又吃的鱼肉，而是其他的什么肉，是艾琳的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。梅蜜总觉得海神是存在的。艾琳姨婆曾经神神秘秘地对她说：“梅蜜，上帝是天国之神，而海神是存在于人间的神明，当你凝视大海之时，海神也凝视着你。一定要铭记祂，祂才会在凶猛的波涛中救你一命。”梅蜜把自己赶海时捡到的贝壳挑了一些串成了一个小手串，天天戴在手上，她想象它是海神的信物，就像十字架那样，会陪伴自己、保护自己。海神远远望着小少女欢快奔跑的身影，她整个人都瘦瘦的，小麦色的肌肤衬得她的笑容更灿烂了。海风把她的名字带进了他的耳鳍，梅蜜，海之女。海神勾了勾唇角，他喜欢这个名字，虽然她并不是他的子民。海神对居住在他领地旁的人类，总是愿意宽容一些的，不是吗？海神继续在礁石背后发呆。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她都来了。一样的笑容，一样的欢快脚步，她咯咯的笑声飘散在海风里，被波涛拍碎，和着金色的阳光一起退去又拍来。海神向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，广阔的天空、无尽的大海……他的世界里却突然闯入了一个小小的孩子。哪怕女孩已经十几岁了，算得上一个小少女了，在数万岁的海神眼中也还是个太小太小的孩子。要不要换个地方发呆呢？海神想了想，竟也不觉得吵，于是又在这里呆了几天。晚上他沉入海底畅游，白天他浮上海面，看海之外的风景。他突然皱了皱眉。梅蜜今天受了伤。她的脚步没有往常那样轻快，左脚和右脚的用力不均，融入沙滩缝隙中的海水被啪叽啪叽踩得不太舒服，哼哼唧唧的来向他告状。他回过了头，看了小少女一眼。又一眼。海神用他的鱼尾轻轻搅动海水，被搅起的涌浪一直传递到近岸的浅浅海底，把一些灵智未开的小生物送上沙滩。哦，还有珍珠。那些蚌壳感应到父神的呼唤，把两片壳微微张开，露出一丝光华。海神不介意让她高兴一点。梅蜜果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好东西，加快脚步跑过来，一点一点的捡着，只是，她的动作不像平常那样麻利，脚步也还带着点沉重。海神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。小少女的手肘磨破了皮，脚似乎受了伤，一瘸一拐的，脸上也带着淤青，正可怜兮兮的抿着嘴，赌气似的一个个捡着海货，平常根本找不到的珍珠蚌也不能让她开心一点。她到底怎么了？海神轻轻甩动鱼尾，发出击水的响声。梅蜜果然被这声音吸引了，面带狐疑的走了过来。她一心都在礁石后的“小动物”上，便没有看见脚下突然退后的海水。海神瞳孔微缩，她脚下一陷，被卷进了海中。他以极快的速度把她重新送上海滩，放在他常靠的礁石上。梅蜜缓缓睁开眼时，便看见了这一幕。俊美的青年扶着她的肩膀，他的手指冰冷，肌肤泛着鎏金一样的光泽，眼睛像大海一样蓝，没有耳朵，只长着两对半透明的耳鳍。在他的腰部以下不是双腿，而是一条漂亮得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鱼尾。作者有话说：梅蜜：美……美人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