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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延挑眉,点头应是,转身走了两三步,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道:梁君日理万机,夙夜不懈,实乃国之重臣。然到底太过清瘦了些,我刚才冲撞梁君,竟以为自己握着羸弱郎君的手。贺洗尘眉头一跳,假惺惺笑道:某也被吓了一跳,小郡公如此鲁莽,某当时还以为是哪家郎君如此孟浪,追到山上清修之地来了?失礼。谢延是个混账,全然不在意他的挤兑,甚至从贺洗尘的反击中感到莫名的乐趣。她轻轻掩上柴门,看了眼自己的掌心。她不是在说笑。谢延流连花街柳巷,最是风流,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大不相同,她一摸就摸出来了。然而贺洗尘的手腕细瘦雪白,看似软弱却强大,有力挽狂澜之能,竟一瞬间让她产生错乱的怪异感。难道难道莫非莫非是艳丽的水鬼来拖她相陪?雨停了。谢延忽然生出微妙的欢喜,恍惚间山无数,乱红如雨,不记来时路 。*「不见时」中,贺洗尘早在谢延踏出门槛的那一刻,便迅速穿好鞋,将老者的外衣叠好放在木鱼旁,匆匆从侧门下山。脖子上那串阿修罗子念珠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,贺洗尘杵着树枝回到山下,倒再也生不出游玩的心思,只想回家喝碗清茶压压惊。结果在路口就和一个行色匆忙的小姑娘撞满怀,两人倒在地上,捂着脑袋咿咿呀呀地喊痛。小丫头没事吧?贺洗尘刚想把对方扶起来,就见她惊恐地往后爬了两步,眼神躲闪,嘴里嗫喏道:没事没事没事就贺洗尘的其余话语全部噎在喉咙中,心里甚至想打自己一巴掌。哦豁!完犊子,撞到太上皇陛下了!嗟,叫你贪这一天的闲暇,凭空惹出这么多事情来。第81章 最高机密 6贺洗尘伸出去的手不上不下, 犹豫了一瞬还是收回去。举目四望,无人跟在魏璟身旁, 他瞬间明了小姑娘恐怕是偷跑出来,才如此慌张。与懦弱胆怯的性格不同,魏璟的长相极其脱尘绝俗。倘若她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,单靠那张脸,年少成名不在话下。但她是被梁煜选中的倒霉蛋,端坐在帝位上, 美丑只是一件附加品, 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谋略, 就等着被架空势力, 提线木偶一般过日子吧。陛下。贺洗尘将树枝插进泥土中, 恭恭敬敬地行礼, 魏璟却被吓得直哆嗦:你、你在说什么?你是谁?她不认得贺洗尘, 贺洗尘却躲在暗处见过她一次。到底是老梁家对不起这个小孩,贺洗尘在能力范围内能照顾便多照顾着点,免得无权无势的太上皇被人欺负。连这种照顾, 也是偷偷摸摸, 不敢声张。在下姓贺,草字洗尘,无品小官。陛下登基时,我有幸得见圣颜, 故认得陛下。贺洗尘一天之内连扯两个谎, 暗自决定赶快回家, 免得败坏口德。魏璟从地上爬起来,拍掉手上的沙子,期期艾艾道:今天、今天是赏樱的最后一天,我就、想看一眼我我只是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政变,魏璟会是碌碌无为的王爷,偏居一隅,但平安无事。然而梁煜当权,不仅让魏玠的命运剧变,也让魏璟的处境微妙起来。时也运也,她的长姐命不该绝,重登大宝,而这位傀儡皇帝也走到了绝路。虽说是被迫禅位,但魏璟毕竟是昭告过天下的皇帝,于情于理,她该是「太上皇」。太上皇的日子可没想象中好。魏璟被变相软禁在宫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,魏玠的婚事临近,宫内大修,便迁出来,住在一位故去王叔的府邸中。王府周围满是看守的护卫,明面上说是保护,真实意图,不言而喻。魏璟被关在高高的城墙中,孤立无援,城墙外也没有她可去的地方。她整日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依靠魏玠的慈悲苟延残喘,却无时无刻都在等待她的耐心耗完、落下铡刀的瞬间。只有抄佛经才能让她的心沉静下来。这天魏璟抄完佛经,屋外无人,她忽然生出去看一眼暮春的心思,糊里糊涂地竟然平安无事地跑到这里来。但到底还是遇到拦路虎。这只老虎潇洒落拓,颈上一串漆黑光泽的佛珠,衣襟腰间夹着雨湿的桃花瓣,倒像只声闻不彰、息影山林的隐虎。魏璟估摸着贺洗尘是个温和善良的好人,定了定心神,抓着他的衣袖哀求道:你别说出去她运气好,贺洗尘还真是个好人。贺洗尘叹了口气:贺某随陛下去吧,若遇到变故,也有人打掩护。他眼角余光瞥见山下的燃城走近,隐晦地使了个眼色,一边说道,不过家仆等待已久,还让我先去告知一声。魏璟没料到贺洗尘竟然舍命陪君子,毕竟和她沾上关系,等于挑衅魏玠的底线。她不知道,贺洗尘已经在魏玠的底线上蹦跶了好几次,每次都撩着狮子须凌空而过,要不是狮子奈何不了这头隐虎,恐怕早就暴起发难。唤我、「尺素」即可,我担不起陛下的称呼我怕、怕连累你,贺大人应当知晓我的处境小姑娘耷拉着眉眼,怯弱柔顺,比起谢延那只狡猾的混世魔头,简直惹人怜惜。贺洗尘不禁新奇地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:我倒怕是我连累你。魏璟瑟缩了一下,愣愣地伸手覆盖在温暖残留的发顶。等贺洗尘跟燃城交代完一些事情,把从马车拿出来的帷帽戴在她头上,她才猛地惊醒,羞红了脸:我、我乃堂堂、堂堂一介女郎,你怎能怎能如此无礼!贺洗尘疑惑地啊?了一声,随后恍然说道:我无状亵慢尺素,是贺某错了。他认错认得干脆利落,微微低下头,没有丝毫不悦轻率,反而郑重而庄严。魏璟却越发局促,差点没拔腿就跑。她接触过的人不多,要么如梁煜一般威势惊人,要么就是唯唯诺诺的内臣和面无表情的侍卫,前者不屑于和她交流,后者不敢吱声,她哪里遇见过贺洗尘这样的人。说不知轻重,却似乎只是狂狷之士的洒脱举止,无伤大雅。说虚伪狡诈,又好像心怀坦荡,光明磊落,郎朗如明月照人。魏璟手忙脚乱地擦掉眼角的泪水,实乃她也不明白心中的感动从何而来,仿佛这一刻,贺洗尘只为「尺素」而认的错足以让她悍不畏死地与之走上一回。其实她很怕死,怕的不得了。如果贺洗尘后脚把她的消息透露出去,那她就真的永远不见天日了。但如今魏璟一咬牙,一跺脚:走吧!她颤颤巍巍地跟上贺洗尘的脚步。重华寺下的樱花林还是繁荣地盛放着,汩汩的湍流载着世人的忧愁怨情流向远方,不再复返。稀少的游人在晴空下窃窃私语,魏璟举目,隔着帷帽的淡青色轻纱 ,险些迷失在炫目的色彩中。我从小不受宠,十岁那年长康偷偷拿了樱花酥给我吃,我至今还记得味道幸好陛下疼爱他,他才没有如我这般魏璟忍不住唏嘘起来。魏璘,魏长康,唯一的皇子殿下,如今也到了待嫁之龄,不知哪位高才有幸,能被擢中选为驸马。平常人这时候再没眼色也知道安慰上两句,但贺洗尘的脑回路有时和别人岔了一条道:你想吃樱花酥?魏璟的感慨之情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,竟也认真地思考起来,最后缓缓摇了摇头,暗戳戳道:老实说,我记得的那个味道实在难以恭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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