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荆舟切开门锁,推开牢门的瞬间却没看到设想中的郁辞。“熹儿?”他心里有点不安了,脚步略急的朝牢中走去。只走了不到三步,身后的门砰然关上,他还未及回头,一手双覆盖在他双眼上,凉凉的。“我在,”少年的声音捎着点笑意,“我怕舟哥哥寻不到,用了碟引。”被困在方寸之地,只有冥蝶能飞出牢房引路。荆舟找到了攻略对象,心里的大石落下了大半:“你也不捎个字条,不怕我不跟着来?”少年笑:“舟哥哥自然会懂我。”“不好说,下次给你牵根红线,保准不会丢了。”说着,荆舟拉住他的手转过身,看到人好端端的,心里的大石才彻底落下,他舒了口气,在少年手背上拍了拍:“这里是埋泉设下的幻境,你我跌落其中,不过别担心,跟着我走…”“舟哥哥可知,此幻境是何处?”少年截了他的话,荆舟微愣,不响,少年继续一字一顿道:“血谣宫。”荆舟眼皮跳了跳:“你如何知?”“猜的啊,”少年轻轻巧巧回答,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,“先前看过相关记载,骨牢,人皮灯,除了血谣宫,世上应再无别处。”“埋泉剑为何搭了个血谣宫的幻境…”少年耸了耸肩:“大概关于冥寒铁的传闻是真的吧,原是鬼域之物,被祝衍误食才遗落人界。”荆舟挑眉,合理猜测:“哦,原来是埋泉剑想家了。”“是的吧,”少年看了眼周遭,眼神里藏着一丝模糊的怀念,“毕竟这里,还挺别致的。”荆舟对他的形容有些意外,不过平心而论,除了这座鬼牢的建筑原料渗人些外,整个格局架构包括细节确实讲究别致。“那你也在记载里,看到过鬼牢的地图?”“看到过,也记得,不过…”少年莞尔,抬起头望了望荆舟,“舟哥哥,你太高了。”“什么?”荆舟不明所以。“蹲下点,我告诉你。”荆舟虽然很疑惑,但也照做了。“再低一点。”“……”“我累了,要舟哥哥背着我走。”说着,少年熟练的趴在荆舟背上,双手搂着他的脖子。“……”荆舟愣了愣,笑,“好啊,你指路。”于是,荆舟便背着少年,按照对方的指示在人骨搭建的甬道上走,无数被困在牢房里的冤魂从门洞里直勾勾的望向他们,方才的鬼哭狼嚎截然而止,他俩所过之处死寂一片。牢里被困的鬼魂,似在畏惧着什么。当然,这一切是幻象,都不是真实发生的。兴许是因为在鬼气浓重的牢房里,少年的身子比平日更冷,完全不似活物,荆舟背着他,若不是感受到扑在耳根的湿润呼吸,差点就以为自己背了个死人。“舟哥哥。”“嗯?”“你听过一个传说不,鬼主祁决,从不用双脚走血谣宫骨牢的路。”“那他飘过去么?”“不能吧,应该也像我这样,找个人背着走。”荆舟的脚步稍稍顿了顿,又继续往前走:“可他是为什么?”少年在他背上,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:“不知道,要是有机会遇到祁决,舟哥哥亲自问一问他,可能就清楚了。”第16章 鬼主少年久病缠身身子轻,于荆舟而言毫不费力,他背着对方,绕过点满人油灯笼的白骨甬道。这白骨森森的牢房修得巧妙精致,几乎每块骨头上都雕了纹饰,荆舟留意了片刻,有感而发:“这人骨上雕刻的,想必是他们血谣宫的咒文,没想到埋泉还原的幻境还挺细致。”少年在他背后不咸不淡道:“咒文?我看未必,说不定是祁决日常太无聊了,只能在骨头上乱涂乱画。”荆舟:“鬼域之主,怎会无聊?”“鬼域之主也有七情六欲吧?为何不会无聊。”“我只有两个徒弟都得累死,鬼主门下千千万万鬼众,每日处理事务都忙不过来吧?”少年浅淡的笑了笑:“那是因为你穷,鬼主可不穷。”穷人忙着赚钱,能不累吗?荆舟:“…也是。”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,“你这说得,鬼主就跟被禁足冷宫的失宠嫔妃差不多。”少年挑眉:“啊?”荆舟笑:“每日睡不着,把血谣宫的人骨墙都刻了个遍,可不是怨妇行为么?”少年也笑:“是挺像的。”荆舟:“欸,这么多年被封印在此,确实得疯。”少年:“舟哥哥可怜鬼主么?要不回玄寂山后给结界开个口子,把他放出来?”荆舟:“算了吧,你当是遛狗呢。”听到遛狗两个字,少年的笑容凝了凝,脸色变得有些复杂。他将脸埋在荆舟肩膀上,荆舟自然没机会瞧见。牢门内千百双眼睛盯着两人,戒备又恐惧,幽幽的泛着冷光。荆舟打了个寒噤:“他们都犯了什么事,被关在此处不见天日。”“不见天日?鬼域里本来就没日夜更替四季交接,关在哪都一样。”荆舟哦了哦,感叹这小兔崽子知识渊博,自己远远比不过。少年继续道:“估计是惹了鬼主不高兴吧,就被丢入骨牢养着,养干净了才好处理掉。”“处理掉?”荆舟疑惑。“嗯,喂给凶兽祝衍吧。”荆舟想了一下祝衍吞百鬼的画面,莫名觉得有意思,摇头笑道:“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。”少年声音淡淡的:“别信我,我胡说的。”荆舟:“……”“都说了,舟哥哥要是好奇,有机会自己问祁决去啊。”“……”两人低低的调侃着,荆舟在对方的指引下走过看似无止无尽的人骨门,绕过一盏盏亮堂堂的人油灯,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被拉得很长很长,荆舟有种背着媳妇过黄泉路的错觉,似乎走着走着,两人就化作孤魂野鬼,在无尽的地狱里永生永世纠缠不清了。他忽然觉得,这比合籍大典上满地的红炮仗更缠绵一些。毕竟死,是比生要深刻且长久的存在。“舟哥哥在想什么?”“想,你是不是胡乱指路,越走越远了。”“没事啊,反正你背着我,我也不累。”“你不怕我走累了,扔下你跑啊?”“哦,那舟哥哥跑个我看看?”荆舟笑,这小兔崽子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有恃无恐。正当他想调侃回去,眼前出现了一扇被漆成红色的大门,少年在他背后笃定道:“应该是到了。”荆舟只迟疑一瞬,推开门,视野豁然开朗,也就是在他推门的刹那,云破月来,苍白明亮的月光落在黑沉沉的大殿上,将殿中央的棺木照亮。而他们身后漫长曲折的甬道也消失在虚空里,红色大门另一侧是虚空的悬崖。荆舟呼吸一滞,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,曾几何时似乎见过,可记忆隔着一层毛玻璃,看不清也摸不透,那种模糊的熟悉感随着时间流逝迅速淡化,最后只剩下一点不着痕迹的错觉。就在此时,被月光照亮的棺木发出咚咚咚的声响,躺在棺材里的人,在敲打棺材。“棺材里…”“去瞧瞧?”“嗯。”此刻少年已从荆舟背上跳了下来:“我来吧。”“不行,太危险了,你站我身后。”少年拉了拉他手,旋即松开:“你放心,我有把握。”说着,少年也不顾荆舟反对,自顾自朝咚咚直响的棺材走去,荆舟本想拦他,又怕惹他不高兴,便默默的张开灵障,在少年身上设了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结界。他自己也隔半步之遥,跟在对方身后。不过一瞬,原本亮堂堂的月亮再次隐入云层,四下陷入黑暗,只听咚的一声巨响,木棺破裂,一道刺眼的光速从棺材里爆裂开来,荆舟下意识的微眯了眼,与此同时长寂出鞘,挡在少年前面与破空而来的剑意相抵。顿时漫天剑光爆裂开来,长寂和埋泉的剑意以两者相击的圆点蔓延四散,汹涌的真气涤荡四周,幻境拟化的景象如水波晃动摇摆,在剑光月色里如张牙舞爪的妖魔。荆舟以全身灵力汇入长寂相击,这把破棺而出的埋泉被压成弧形,几乎已经压到极限时,埋泉柔韧的反弹相击,荆舟被凌冽的剑意震开连退两步,落脚之处石阶碎裂崩塌,与此同时他躬起身子,竟是凌空吐出一口血来。在这埋泉的幻境里,他的实力大打折扣,鲜血淋淋的滴落尘土,埋泉再度凌空袭来!眼见凶剑逼近,荆舟心里怒意暴增,长寂当下横扫而去,顿时杀意四起,巨石崩裂,轰隆隆的声响响彻幻境。袖手观战的少年竟好整以暇的抬起手捂住耳朵,轻轻道了句:“好吵。”在荆舟全力抵挡埋泉的时候,他继续走向棺木,推开支离破碎的棺材板,看向黑沉沉的棺材内部。月亮再度破出层云,清光乍泄,将棺中光景照得分明。少年负手而立,待看清棺中红衣人的面具时,唇角微微翘起。有点意思。而就在此时,身后一声巨响传来,荆舟一剑功成,燃着蓝色火焰的埋泉剑被当空击碎,化作明明灭灭的流光四散开来,荆舟握剑的虎口已经渗出血来,他对上少年月色下的双眼,舒了口气:“棺材里,是什么?”少年正欲开口,突然眸色一凛:“舟哥哥小心——!”他话音未落,碎成流光的埋泉再度凝成剑意,从荆舟身后直刺而来,将他尾椎骨至小腹斜斜贯穿!荆舟神色骤变,自喉头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呜咽,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,倒地的瞬间落在一个柔软冰冷的怀抱里。少年接住了他。埋泉再度化作碎裂的光,从他身体消散而去,而被捅的窟窿却无法弥合,鲜红的血汩汩流淌不止,少年用肩膀架着他,有些慌张的按住他腹部的血窟窿。不知是不是月色苍白的缘故,疼得意识飘忽的荆舟,感觉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郁辞,此刻似乎有一点点慌了。所以他笑了:“别怕…死不了。”而他在心里骂了骂,这就是传说中的,补刀。少年:“……”他打开荆舟的储物戒,寻找止血的药。荆舟嘶了嘶:“就怕这一刀,伤了腰。”“你的腰好过吗?”少年苦笑,到底是找到了金疮药替他敷上。荆舟借机整个人摊在少年身上,哑着声:“疼。”“……”少年的微微勾起唇角,“以后,有的你疼的。”“什么?”“没事。”“熹儿,扶我去棺材看看,里面是什么。”少年的手一顿,还没来得及开口,地底下传来一声轰鸣,幻境搭建的血谣宫殿瞬间坍塌,两人连着碎石急速坠落!荆舟在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中一把拉住少年,也顾不上腰腹的剧痛,将对方整个抱在怀里护着!只听哗的一声响,两人坠落血池,激起剧烈的红色水花。荆舟心里草个不停,这个幻境副本难度未免太高,一波三折不算,还要挨刀子呛血水,虽然抱怨但他还是任劳任怨的抱紧少年,将他护在怀里,而他的身子也因疼痛和虚弱渐渐失去知觉,随即眸子渐渐暗淡,竟意识迷离了起来。偏偏在这个时候……恍惚中他感觉怀中的少年身子越来越冷,慢慢变得如尸体一般僵硬,和他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血潭。各种担忧纷至沓来,一窝蜂的挤进荆舟意识里,如果剧情任务没完成就死掉了,可不可以读档重来?可他根本没存档,难不成要从新婚之夜重新刷吗?还是说他已经失去了厌食症治愈系统的绑定资格……意识如紧绷的最后一根弦,荆舟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,下坠感截然而止,感觉有谁拽住他的腰将他往上拉,逆流而上,破水而出。好像是得救了……潜意识里半明半昧的松了口气,荆舟彻底昏了过去。昏过去的一瞬间,他似乎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畔低声询问:“明明不想睡我,你缘何做到此种地步?我真是看不懂。”那人似还轻笑了一下:“不过也是看不懂,才有意思。”另一方面,被身负重伤的荆舟紧紧抱着,少年在极度的安全感中同荆舟一道儿下沉,可越是往下沉,一股逆流而上的轻盈感便越强烈,他发现被封印在这副壳子里的魂魄似乎松动了,微妙的抽离感从心口延伸至四肢百骸,少年试探性的动了动僵硬的手指,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躯壳里分离而出,一点点剥离肉|体。片刻,他彻底从郁辞的躯壳里解放了出来,以半透明的灵魂之姿漂浮在血色的深潭里。他拽着两副沉重僵硬的肉|体破出水面,一副棺材飘了过来,少年的魂魄瞬间被吸入其中。而荆舟和郁辞的肉|体,也被牢牢捆在棺材两侧。埋泉剑直插入血池,一缕微弱的光亮从剑刃中剥离而出,在水面上晃荡着,似一抹无法魂归的幽灵。随着棺材靠近,幽灵的形态越发清晰,在血色的昏暗里勾勒出一副匍匐在地的姿态,恭迎棺材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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