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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边吼边比,搞得自己筋疲力竭,相较心里的痛,指结上被木屑扎出的痛楚变得微不足道。

父亲被我气到双肩忽高忽低地耸,眼看另一掌也要掴上我的脸,我想都不想的当他的x狠力一推,他退了两三步还是没能平衡过来,被我推得跌坐在地。

作家的话:

(四十五)

大概是痛狠了,父亲如今身手不再矫健,得先翻成跪姿才能撑膝站起,挺直上身的过程有些迟缓,有点狼狈。

我没有过去扶他,看他还能站起来,我马上转身离开。

往昔那个高大权威的严父形象,自么弟出生、母亲出走,在我心里就有了极深的裂痕。这次与他的冲突,就像一场规模超过芮氏7级的大地震,把我对他的信任彻底摇得支离破碎。按他无情至斯的作风,很可能会趁机唤人进来压制我,将我软禁起来,我还得照顾我老婆,哪能傻傻等他赐我在家享这等清福?

我的离家路,一开始走得还算顺利,唯二会挽留我的祖父母恰好跟老人会去旅游了,父亲也没追出家门,可我还是以最快的步行速度,在每一条都很狭窄蜿蜒的田埂上赶路。

因为我的心觉得空荡荡的,整个人从体表冷进骨子里,我只想赶紧回到我爱人的身边,让他以关心填补我的空,以拥抱捂暖我的冷。

田梗虽然不直,却是连接县道最近的捷径。我在中途被草绊得失足两回,把一双手两只鞋两条裤管都给弄脏了,只差没有摔得一身泥。走上柏油路,交互移动的双腿仍旧慢不下来,当我赶回医院,已近夜深,范源进坐在双人病房靠外的这张病床静静的望著门口,看他这样子,我不用问都知道他有多麽的担心我。

我没解释我到哪去了,怎麽车烟稀少拦不到车、走了快两个小时才搭上公车,怎麽坐错车坐回发车点、再包计程车过来。他也没有问我的意思,拍拍床铺示意我坐到他身边,我才刚坐下、他没受伤的那手马上揽住我,手掌以一秒一下的频率规律地轻拍我的肩头。

放弃股份,弃家出走,范源进也是凡人,对我的决定不可能一笑处之,却选择在日後云淡风轻了才叨念我。

他是这世间最爱我、懂我、疼我、敬我的人。父母诞我身,我的爱人却重塑我的心,他让我学会怎麽融入群体、当个合群的人,怎样付出恰当的关怀,给每个我在乎的对象。

他身体的底子好,伤势很快就痊愈了七八成。出院後,他跟我搬到三姊夫帮我们物色的屋子,一户离他<娘家>走路只要五分钟的农舍,每天吊著手上的石膏带我去他家等吃饭,领我去伊甸体验当义工的乐趣。

至於我俩的失业问题,他在拆掉石膏前只字不提。既然他不care,我也乐於装傻,反正我的金融卡在他那里,能撑多久、够不够我俩养老,供东东到大学,买两座塔位缴二十年的念经钱什麽的,相信他比我还清楚。

「怎麽每一季,你的户头都有款子进帐?」拆掉石膏,隔周後的某日,他总算开口问了。

「……专、利。」拿开热敷的毛巾,拿起按摩油的瓶子,我仔细给他整条左肘都挤上,抹匀了再照复健师教我的步骤从腕骨渐次按摩到肘关节,控住力气小心地反覆按著x道。

我爱人的左肘骨在五年内裂了两次,裂的位置几乎重叠,没有好好保养有可能会变成习惯x骨折,卷报纸去敲都能再敲裂。

「什麽x质的?」

我做了个分苗c秧的手势,拉直他的手肘继续按。

「种苗的专利?」

差不多,我点头。

「多久了?」他问的口吻很平静,表情有些微妙:「我怎麽不知道?」

把他手肘的日课按好了,我才起身去洗手,拧来偏烫的毛巾给他擦掉多馀的油份。

他也不催我,就是目光如炬,紧随我的一举一动。

【台中秈w号,混美国长米的台梗r3号,最新的茉香寿司米,都不容易培育出秧苗的最佳状态。】

从桌下拿出纸与笔,我开始跟堂上审我的大老爷老实招供:

【我跟欢力苗圃的老板合作,我六他四,我出钱帮他盖暖房,给当初实验的数据让他控制好温度与湿度,他每季跟我结算一次盈馀。】

「光卖秧苗,就能三个月十几二十万?」那时是199x年代前期,通货膨胀来到一辆125c.c.全新的摩托车,价格从四万八千新台币起跳的价位。

到了201x年代,一辆125c.c.全新的摩托车领牌办到好没有从六万五千新台币起跳,那肯定是赃车。

【当然不是。】我放下笔,做出甩锅炒菜的手势,故意卖一下关子。

作家的话:

小攻是技术人才,小受是公关人才

(四十六)

「你怎麽搭上这条线的?」他不猜我炒什麽,显然比较在意我夥同外人赚外路,竟然没让他事先知情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,看他定睛<研究>我的表情,我好像……<闻>到了一丝酸酸的焦味?

自从他当上我的特助,我俩就像哼哈二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,我确实没啥独处的时间。不过,一个人若有心在墙上挖洞,就算一天只能挖五分钟,连续挖个三冬五冬不放弃,就是那墙厚得赛过万里长城,还是得穿。

【傍晚去散步,你如果要煮饭,没跟来,我就会去葛大哥的那家种苗店坐一下。】我写出一半的事实,没写是我主动去勾这条线的。欢力苗圃的老板姓葛,他的店面加盟在全省最大农药集团下,就开在我俩之前住处的附近。

「……所以,你跟著他老婆炒美股,炒期货?」我都认识这一号人物了,我爱人焉能不知?葛大哥的妻子是梅开二度、从美国嫁回台湾来的,会抽菸会喝酒,会骑马会开车,还很爱玩美国的股票与期货。

我咳了咳,有些忐忑的m了m助听器。

「连续七季,都是盈馀。看起来,她还挺厉害的。」口气很平,很平,这代表我爱人的心里不太平。

【不是只有炒股,我还买了其他的……】我健笔如飞,刷刷刷地写下我国际帐户里的四笔基金,那时台湾还不流行什麽美债、美金、英镑、泛太平洋、金砖四国……等等诸如此类的基金投资,可是在欧美,早已盛行多年。

「……辞职前,你本来打算把国内的订单,给葛大哥几成?」

好犀利喔,不愧被叫做地下总经理,我只给三g手指头挺起半秒钟的时间,旋即缩起爪子放在他的膝盖上,大展狗腿模式的给他按按捏捏。

「刘志彦,我跟你在一起,并非我爱慕虚荣,贪图荣华富贵。我为你家的产业尽心尽力,只是想让你尽快能拿到你该得的。」

我点头如捣蒜,赶忙翻出那副受教又感动的表情戴上脸。

「你老实说,你为什麽要这麽做?」要侵蚀自家产业的g基?

「因-为-你。」

他眉峰一耸:「原来,我是你的绊脚石?」

我举手做发誓状,摇头如波浪鼓。

「你没这样想,怎会这麽做?」

【我看你这样,心累。】老婆又开始心疼我那些没有到手的股份了,将脸凑过去,嘴对嘴啾了下安慰他,再低下头继续写。

【你跟我都是简单就能过日子的人,花不了很多钱,只要钱够用,能一直在一起,做什麽都齐心协力,我就觉得很幸福。】

他没以言语回应我,只是一眨眼,他眼里的严肃便消失一大半。

「你别把话说早了,东东要是读到留洋,攻到博士,你就准备把棺材本都给掏出来栽培他吧。」

这有什麽问题?老婆不再追究,我也笑开了,搂住他将脸贴在他x前一阵乱蹭,我是真的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幸福的。

可惜天不从人愿,偏偏我爱人就是个烂好人,偏要卖我大哥的面子,偏要帮他接下那个烂摊子!

回绝他!我比得很用力,感觉自己的x口燃著一团火,鼻腔就是烟囱,正在冒烟!

本来我想剩下的几十年,我每天都要当个傻笑过日子的人,不想再让负面的情绪进驻我的生活。可是,他偏偏,偏偏就是答应了!

「孩子是无辜的。」他抱著才出生不满三天的小男婴,喂n的手势很老练,望向我的眼神很坚持。

「志彦,他就跟你姓刘了。你觉得,我们给他取什麽样的名字,比较好叫?」

☆、正文终 (听障攻vs双x受)

(四十七)

叫什麽?杂种要嫌难听,那就叫多情种还是滥情种如何?我听见自己频频冷哼,手上比划的动作就像电视上的剑客抛出信纸,转瞬间手挥剑舞,削出漫天飞雪!

「不要胡说,都当爸的人了,别老是孩子气。」见我愤慨至斯,我的傻爱人倒是笑了:「孩子能不能教好,天生的秉x只占五分。你跟我在一起,一直都很忠诚,难道你身上流的就不是刘家的血统?你还不允许这孩子有成为痴情种的机率了?」

我不看范源进,就顾著瞪住努力吸吮的小东西,盘算著该把邮票贴在他脸上的哪部位,然後将他塞邮筒,寄给量狭善妒的大嫂料理,不,处理。

「就算是亲生的,我们也保证不了他的、品、质。」最後那两字刻意给了重音做强调,含著深浓的戏谑:「我们试试看,从小就以身作则的教育他,让他习惯以我们的观念来处理事情,好不好?」

好跟不好都让你说了,我还能说啥?仰起头,叹口气,我明白我贫瘠的生活除了范源进,早已一无所有,只能忍住潸然落泪的冲动归顺他,将未来的吉凶交给上天去决断。

次子刘尚诚五岁的时候,生母携新婚夫婿来访,我才知道尚诚是我爱人主动找上她,助她脱离黑道的控制,请她生下来送给我们养的,生父确实是我那不成气候、贪杯又x好渔色的大哥。

她因年幼被骗,误堕风尘,在未婚妈妈中途之家认识了当前的夫婿。雏妓与社工,国中肄业对大学毕业,欠债贫户对书香世家,她与他跨越多重的障碍,经过多年的争取与抗争,终於能够修成正果……

虽是交浅言深,那天,连我都难免染上这对夫妻的喜悦之情,笑容多到次子当餐胆敢留饭在碗里,不扒乾净还耍赖。结果嘛,哼哼,自然是客人走了,他就知道了,要不是他乾爹抢走那只不求人(抓背的竹挠),我肯定给他好好抓顿痒,抓到他痛哭流涕的讨饶!

长子范东振跟次子刘尚诚差三岁,上学後我俩都没有特别督促,成绩倒都不错,就比小学六年每回月考都拿第一名的我差了些。

西元二零零零年五月,我俩收养了最後一个孩子,也是唯一的女儿---两岁半的高敏敏。

她是原住民,泰雅族,双亲俱在前一年的九二一南投大地震丧生。我爱人先在电视里看见她,後又在孤儿院遇见她,直觉她跟他有缘,便循法规申请了领养手续。

迈入二十一世纪,台湾的产业版块大洗牌,在政府刻意做多的帮扶下,台湾的高科技产业变得举世闻名,我也在这些上市上柜公司的股票里挑肥拣瘦的试过几回身手,虽然学会上後透过路认识几个炒股高手,到目前算起来还是赔了几百万,要不是赚够养老本的基金在二零零九年的年中,我提现七成出来的时机还算及时,我也不可能还有两千多万的新台币能稳稳妥妥的放在定存里。

我打下的江山在女博士被大哥的色色手m得气走後,差点给那两个多情种给坐崩了。我跟欢力的老板再找其他碾米厂合作,申请出新的商标,刘家的贩米生意无论国内外,陆续在两年间被我抢走了五六成。

新商标运行第四年,祖父卧床不起,不能再带著祖母偷偷跟我约在外面见面了。我与爱人带著孩子们在上班时间去医院探望他,祖母跟母亲也在病房里,三个长辈这时对我爱人和颜悦色还谈不上,但至少没有我当初愤而离职时对他的种种不友善了。

母亲回刘家,一是被我气的,一是因为祖母。那时勉为其难的回归主母的位置,後来也多亏有她,据说大哥大嫂闹离婚的期间拖得很长,各种不堪的场面几乎都出现过,没有祖母的庇荫与照顾,那两个天可怜见的孩子大概会比双亲更早崩溃,误入歧途。

祖父过世了,我在母亲的力挺之下,携家带眷的回去奔丧。当我不顾旁人的眼光,给我爱人也拿了一套孙子辈的麻衣孝服帮他穿戴,回头又拿曾孙辈的给两个儿子穿(那时还没有小女儿),我看见我爱人的眼里泪光闪闪,显得比我更激动。

来,我招手要儿子站到我俩身後,示意他们跟著跪拜,当师公阿做法事的声音一响起,我一手举香一手牵住我爱人,双膝齐平的跪下去。

哭爷爷,我用嘴型提醒他,交握的手给他不得不叫的压力,害他不得不真的泪奔成两行。

法事冗长,所幸这时是深秋,不闷热,身後两个儿子身强体壮,哭声洪亮,再加上孝女白琴的音效,我戴著助听器的左耳道被这些噪音的震动给震得发麻生痛。

我眼里泛泪,心里却是喜悦的,就跟我当年与范源进齐跪我岳丈的心情如出一辙。

往後许多年,我奉养了祖母与我的双亲,逐一送两边的直系长辈进医院,进棺材,进焚化炉,进灵骨塔。

把我母亲送走时,已是最後一个,我也坐六望七的年纪了。三个孩子跟他们的妻儿丈夫被我遣回家休息,我与我爱人并肩站在火葬场的外头,望著炉子,感觉站了很久,很久,我才转头看他,伸手握了下他的手,待他也转头望向我,我才放开他,慎重的边说,边比。

「谢-谢-你。这-辈-子,多-亏,有-你。」

他没接话,只是伸手为我除下麻衣孝服,拿到收集的废弃桶前掀开桶盖,扔进去。

「找个地方坐吧。」他对我说:「等时间快到了,再过来。」

我点头,等时间到了,不管是他的,还是我的,无论天涯海角,碧落黄泉,我都跟他走。

有他的地方,我才有归属感。

有他的地方,我才有一个家。

他,范源进,就是我,刘志彦,今生的归依。

今生的终点。

【正文。终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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