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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取了出来!若敢迟延,每个人先撕下一只耳朵再说,你们爱撕左边的还是右边的?”说着

磨拳擦掌,便要上前动手。

潇湘子和尹克西暗皱眉头,心想这老儿武功奇高,说干就干,正自不知所措,忽听觉远

说道:“周居士此言差矣!世事就抬不过一个理字。这部楞伽经两位居士若是借了,便是借

了。若是不借,便是不借。倘若两位居士当真没有借,定要胡赖于他,那便于理不当了。”

周伯通哈哈大笑,说道:“你们瞧这大和尚岂非莫名其妙?我帮他讨经,他反而替他们

分辩,真正岂有此理。大和尚,我跟你说,我赖也要赖,不赖也要赖。这经书倘若他们当真

没偷,我便押着他们即日启程,到少林寺去偷上一偷。总而言之,偷即是偷,不偷亦偷。昨

日不偷、,今日必偷;今日已偷,明日再偷。”

觉远连连点头,说道:“周居士此言颇含佛理。佛家称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空之

际,原不必强求分界。所谓‘偷书’,言之不雅,不如称之为‘不告而借’。两位居士只须

起了不告而借之心,纵然并未真的不告而借,那也是不告而借了。”

众人听他二人一个迂腐,一个歪缠,当真是各有千秋,心想如此论将下去,不知何时方

休。杨过截断周伯通的话头,对尹、潇二人说道:“你二人帮着蒙古来侵我疆土,害我百

姓,早已死有余辜。今日一灯大师和觉远大师两位高僧在此,我若出手毙了你们,两位高僧

定觉不忍。我指点两条路,由你们自择,一条路是乖乖交出经书,从此不许再履中土。另一

条路是每人接我一掌,死活凭你们的运气。”

尹、潇面面相觑,不敢接话。他二人都在杨过手下吃过大苦头,心知虽只一掌,却是万

万经受不起。尹克西心想:“只须捱过了今日,自后练成武功,再来报仇雪耻。众人之中,

只有觉远和尚最好说话,欲脱此难,只有落在他身上。”说着道:“杨大侠,你我之事,咱

们今后再说。你武功远胜于我,在下是不敢得罪你的。至于有没有借了经书,还是让觉远大

师跟咱们两个细细分说,这件事可没碍着你杨大侠啊?”

杨过尚未回答,觉远已连连点头,说道:“不错,不错,尹居士此言有理。”杨过摇头

苦笑,一回首,只见张君宝目光炯炯,跃跃欲动。杨过向他使个眼色,命他径自挺身而出,

自己当可为他撑腰。

张君宝会意,大声道:“尹居士,那日我在廊下读经,你悄悄走到我身后,伸手点了我

的穴道,便把那四卷《楞伽经》取了去。此事可有没有?”尹克西摇头道:“倘若我要借

书,尽管开言便是,谅小师父无有不允,又何必点你穴道?”

觉远点头道:“嗯,嗯,倒也说得是。”张君宝道:“两位既说没有借,可敢让我在身

上搜上一搜么?”觉远道:“搜人身体,似觉过于无礼。但此事是非难明,两位居士是否另

有善策,以释我疑?”

尹克西正欲狡辩饰非,杨过抢着道:“觉远大师谅这两个奸徒决不会当真潜心佛学,这

四卷《楞伽经》中,可有甚么特异之处?”

觉远微一沉吟,道:“出家人不打逛语,杨居士既然垂询,小僧直说便是。这部《楞伽

经》中的夹缝之中,另有达摩祖师亲手书写的一部经书,称为《九阳真经》。”

此言一出,众人矍然而惊。当年武学之士为了争夺《九阴真经》,闹到辗转杀戮,流血

天下,最后五大高手聚集华山论剑,这部书终于为武功最强的王重阳所得。此后黄药师尽逐

门下弟子、周伯通被囚桃花岛、欧阳锋心神错乱、段皇爷出家为僧,种种事故皆和《九阴真

经》有关,那想到除了《九阴真经》之外,达摩祖师还着有一部《九阳真经》。这经书的名

字人人都是第一次听见,但《九阴真经》的名头实在太响,黄药师、周伯通、郭靖、黄蓉、

杨过、小龙女皆曾先后研习,少林寺的武功为达摩祖师所传,他手写的经书自非同小可,是

以一听之下,登时群情耸动。

觉远并没察觉众人讶异,又道:“小僧职司监管藏经阁,阁中经书自是每部都要看上一

看。想那佛经中所记,尽是先觉的至理名言,小僧无不深信,看到这《九阳真经》中记着许

多强身健体、易筋洗髓的法门,小僧便一一照做,数十年来,勤习不懈,倒也百病不生,近

几年来又拣着容易的教了一些给君宝。那《九阳真经》只不过教人保养有色有相之身,这臭

皮囊原来也没甚么要紧,经书虽是达摩祖师所着,终究是皮相小道之学,失去倒也罢了。但

楞伽经却是佛家大典,两位居士又不懂天竺文字,借去也是无用处,还不如赐还给小僧了

罢。

杨过暗自骇异:“他已学成了武学中上乘的功夫,原来自己居然并不知晓,还道只是强

身健体、百病不生而已。如此奇事,武林中从所未有。我若非亲眼见他这般拘谨守礼,必说

他是装腔作势、深藏不露。难怪天鸣、无色、无相诸禅师和他同寺数十年,竟不知侪辈有此

异人。”

一灯大师却暗暗点头,心道:“这位师兄说《九阳真经》只不过是皮相小道,果已深悟

佛理。禅宗之学,在求明心见性,《九阳真经》讲的是武功,自是为他不取了。”

尹克西拍了拍袖子,笑道:“在下四大皆空,身上那有经书?”潇湘子也抖了抖长袍,

说道:“我也没有。”

张君宝突然喝道:“我来搜!”上前伸手,便向尹克西腕口扭去。尹克西左手在他手腕

上个带,右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推,“啪”的一声,将张君宝推出去,摔了个筋斗。

觉远叫道:“啊哟,不对,君宝!你该气沉于渊,力凝山根,瞧他是否推得你动?”张

君宝爬起身来,应道:“是!师父。”纵身又向尹克西扑去。

众人早就不耐烦了,忽听觉远指点张君宝武艺,都是一乐,均想:“料不到这位君子和

尚居然也会教徒弟打架。”

只见张君宝直蹿而前,尹克西揪住他手臂,向前一推一送。张君宝依着师父平时所授的

方法,气沉下盘,对手这么一推,他只是上身微晃,竟没给推动。尹克西吃了一惊,心想:

“我对周伯通、郭靖、杨过一干人虽然忌惮,但这些人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,除了这

寥寥数人而外,我实已可纵横当世,岂知这小小孩童也奈何不得?”当下加重劲力,向前疾

推。张君宝运气与之相抗。那知尹克西前推之力忽而消失,张君宝站立不定,扑地俯跌。尹

克西伸手扶起,笑道:“小师父,不用行这大礼。”

张君宝满脸通红,回到觉远身旁道:“师父,还是不行。”觉远摇了摇头,说道:“他

这是故示以虚,以无胜有。你运气之时,须得气还自我运,不必理外力从何方而来。你瞧这

山峰。”说着一指西面的小峰,续道:“他自屹立,千古如是。大风从西来、暴雨从东至,

这山峰既不退让也不故意和之挺撞。”张君宝悟性甚高,听了这番话当即点头,道:“师

父,我懂了,再去干过。”说着缓步走到尹克西身前。

杨过见他两次都是急扑过去,这一次听了觉远的指点几句,登时脚步沉稳,心想:“他

师徒想是修习《九阳真经》已久,是以功力深厚。但两人从没想到这部经书不但教人强身健

体,还教人如何克敌制胜,护法伏魔,因之临敌打斗的诀窍,竟是半点不通。”

张君宝走到距尹克西身前四尺之处,伸出双手去扭他手臂。尹克西哈哈一笑,左手砰的

一声,拍在张君宝胸前。他碍着大敌环伺在侧,不便出手伤人,这一拍只用了一成力,但求

张君宝吃痛,叫他不敢再行纠缠。张君宝全然不知闪避,只见敌人手掌在眼前一晃,已拍在

自己胸口,叫道:“师父,我挨打啦。”尹克西一掌击出,陡觉对方胸口生出一股弹力,将

掌力撞了回来,幸亏自己这一掌劲力使得小,否则尚须遭殃。他跟着左手探出,抓住张君宝

肩头,想提起他来摔他一交,那知竟然提不起。

尹克西这一来倒是甚为尴尬,连使几招擒拿手法,但均只推得张君宝东倒西歪,要将他

摔倒却是不能,迫得无奈,当下连击数掌,笑道:“小师父,我可不是跟你打架。君子动口

不动手,你还是走开,咱们好好的讲理。”他每一掌击在张君宝身上,掌力逐步加重,但张

君宝体内每次都生出反力,他掌力增重,对方抵御之力也相应加强。

张君宝叫道:“啊哟,师父,他打得我好痛,你快来帮手。”尹克西道:“我这是迫于

无奈,是你过来打我,可不是我过来打你。老师父,你要打我便请打好了,你于我有救命之

恩,我是万万不敢还手的。”

觉远摇头晃脑的道:“不错,尹居士此言有理……嗯,嗯,君宝,我帮手是不帮的,但

你要记得,虚实须分清楚,一处有一处虚实,处处总此一虚实。你记得我说,气须鼓荡,神

宜内敛,无使有缺陷处,无使有凹凸处,无使有断续处。”

张君宝自六七岁起在藏经阁中供奔走之役,那时觉远便将《九阳真经》中扎根基的功夫

传授了他,只是两人均不知那是武学中最精湛的内功修为。少林僧人大都精于拳艺,但觉远

觉得抡枪打拳不符佛家本旨,抑且非君子所当为,因此每见旁人练武,总是远而避之。直到

此时张君宝迫得和尹克西动手,觉远才教他抵御之法,但这也只是守护防身,并非攻击敌

人,张君宝听了师父之言,心念一转,当下全身气脉贯通,虽不能如觉远所说“全身无缺陷

处、无凹凸处、无断续处”,但不论尹克西如何掌击拳打,他已只感微微疼痛,并无大碍

了。

饶是如此,尹、张二人的功力终究相去不可以道里计,尹克西倘若当真使出杀手,自然

立时便轻轻易易的杀了这少年,但他眼见杨过、小龙女、周伯通、郭靖等站在左近,那里敢

便下毒手?两人纠缠良久,张君宝固不能伸手到对方身边搜索,尹克西却也打他不倒。只瞧

得杨过等众人暗暗好笑,潇湘子不断皱眉。

郭襄叫道:“小兄弟,出手打他啊,怎么你只挨打不还手?”觉远忙道:“不可,勿嗔

勿恼,勿打勿骂!”郭襄叫道:“你只管放手打去,打不过我便来帮你。”张君宝道:“多

谢小姑娘!”挥拳向尹克西胸口打去。觉远摇首长叹:“孽障,孽障,一动嗔怒,灵台便不

能如明镜止水了。”

张君宝一拳打在尹克西胸口,他从来未练过拳术,这一拳打去只如常人打架一般,如何

伤得了对方?尹克西哈哈大笑,心中却大感狼狈。他成名数十载,不论敌友,向来不敢轻视

于他,岂知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,竟而奈何不了一个孩童,下杀手伤他是有所不敢,想要提

起他来远远摔出,却有所不能,一时好不尴尬,只能不轻不重的发掌往他身上打去,只盼他

忍痛不住,就此退开。

那边厢觉远听得张君宝不住口的哇哇呼痛,也是不住口的求情叫饶:“尹居士,你千万

不可下重手伤了小徒的性命,这孩子人很聪明,良心好,知道我失了世代相传的经书,归寺

必受方丈的重责,这才跟你纠缠不清,你可万万不能当真……”他求了几句情,又禁不住出

言指点张君宝:“君宝,经中说道:要用意不用劲。随人而动,随屈就伸,挨何处,心要用

在何处……”

张君宝大声应道:“是!”见尹克西拳掌打向何处,果然以心使劲,敌人着拳之处便不

如何疼痛。

尹克西叫道:“小心了,我打你的头!”张君宝伸臂挡在脸前,精神专注,只待敌拳打

到,那料得尹克西虚晃一拳,左足飞出,砰的一声,踢了他一个筋斗。张君宝几个翻身,滚

到杨过身前,这才站起。

觉远叫道:“尹居士,你如何打逛语?说打他的头,叫他小心,却又伸脚踢他,这不是

骗人上当么?”

众人听了都觉好笑,心想武学之道,原在实则虚之,虚则实之,虚虚实实,叫人捉摸不

定,岂能怪人玩弄玄虚?

张君宝年纪虽小,心意却坚,揉了揉腿上被踢之处,叫道:“不搜你身,绝不罢休!”

说着拔步又要上前。杨过伸手握住他手臂,说道:“小兄弟,且慢!”

张君宝手臂被他拉住,登时半身酸麻,再也不能动弹,愕然回头。杨过低声道:“你只

挨打不还手,终是制他不住。我教你一招,你去打他,且瞧仔细了。”于是右手袖子在张君

宝脸前一拂,左拳伸出,击到他胸前半尺之处,突然转弯,轻轻一下击在他的腰间,低声

道:“你师父教你:挨何处,心用在何处。这句话最是要紧不过,你出拳打人,打何处,也

是心要用在何处。你打他之时,心神贯注,便如你师父所言,要用意不用劲。”

张君宝大喜,记住了杨过所教的招数,走到尹克西身前,右手成掌,在他脸前一扬,跟

着左拳平出,直击其胸。尹克西横臂一封,张君宝这一拳忽地转弯,“啪”的一声,击中在

他胁下。尹克西受过他的拳击,本来打在他身上痛也不痛,因此虽见杨过授他招数,心下更

没半点在意,暗想我便受你一百拳、二百拳,又有何碍?那知这一拳只打得他痛入骨髓,全

身颤动,险些弯下腰来。

他不知张君宝练了《九阳真经》中的基本功夫,真气充沛,已是非同小可,只不过向来

不会使用,这时分别得到觉远和杨过的指点,懂得了用意不用劲之法,那便如宝剑出鞘,利

锥脱囊,威力大不相同。尹克西又惊又怒,眼见张君宝右手一扬,左拳又是依样葫芦的击来

胸口,知他跟着便弯击自己胁下,于是反手一抄他的手腕,右手砰的一掌,将张君宝击出数

丈之外。

张君宝内力虽强,于临敌拆解一道却一窍不通,如何能是尹克西之敌?这一下额头撞在

岩石之上登时鲜血长流。他毫不气馁,伸袖抹了抹额上鲜血,走到杨过身前,跪下磕了个

头,道:“杨居士,求你再教我一招。”

杨过心道:“我若再当面教招,那尹克西瞧在眼内,定有防备,这便无用。”于是在他

耳边低声说道:“这一次我连教你三招。第一招左右互调,我使左手时,实则该使右手,我

出右袖时,你打他时须用左拳。”张君宝点头答应。杨过当下教了他一招“推心置腹”。张

君宝跟着他出拳推掌,心中却记着左右互调。

杨过道:“第二招我左便左,我右便右,不用调了。”这一招叫“四通八达”,拳势大

开大阖,甚具威力,张君宝试了两遍便记住了。

杨过又低声道:“第三招‘鹿死谁手’,却是前后对调,这一招最难,部位不可弄错。

你不会认穴,那也无妨,待会我在他背心上做个记号,你用指节牢牢按在这记号之上,那便

制住了他。”当下错步转身,左回右旋,猛地里左手成虎爪之形,中指的指节按在张君宝的

胸口,低声道:“这一招全凭步法取胜,你记得么?”张君宝点头道:“记得!”把这三招

在心里默想了一遍,走向尹克西身前。

当杨过教招之时,尹克西看得清清楚楚,心想:“这三招果然精妙,倘若你杨过突然对

我施招,我倒也不易抵挡,但既这般当面演过,又是这个不会半分武术的小娃娃来出手,我

若再对付不了,除非尹克西式蠢牛木马。杨过啊杨过,你可也太小觑人了。”他气恼之下也

没加深思,眼见张君宝走近,不待他出招,一拳便击中了他的肩头。

张君宝生怕错乱了杨过所教的招数,眼见拳来,更不抵御闪避,咬牙强忍。尹克西这一

拳是先打他个下马威,出拳用了五成力道,只打得他肩头骨骼格格声响。张君宝“啊哟”一

声,跟着右掌左拳,使出了第一招“推心置腹”。

当杨过传授张君宝拳法时,尹克西瞧得明白,早便想好了应付之策,准拟一招便摔得他

头破血流,决不容他再施展第二招、第三招。那知张君宝这招“推心置腹”使出来时方位左

右互调,和杨过所传截然不同。尹克西左肘横推,料得便可挡开他右手的一掌,不料手肘竟

推了个空,砰的一声,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,跟着自己右手又抓了个空,小腹上再中一掌,

但觉内脏翻动,全身冷汗直冒,这两下受得实是不轻。他若非自作聪明,只须待敌招之到再

行拆招,那么张君宝所学拳法虽然精妙,以他此时功力,总不能出招如电,尹克西尽可以从

容化解,便算中了一拳,第二拳也必能避开。

张君宝一招得手,精神大振,踏上一步,使出第二招“四通八达”来。这一招拳法虽只

一招,却是包着东南西北四方,休、生、伤、死、景、惊、开八门。尹克西胸腹间疼痛未

止,眼见这少年身形飘忽,又攻了过来。他适才吃了大亏,已悟到原来杨过所授的拳法须得

左右互调,只道这第二招仍是应左则右,应右则左,眼见那少年这招出手极快,当下制敌机

先,抢到左方,发掌便打。岂知这一招的方位却并不调换,尹克西料敌一错,又是缚手缚

脚,出招全都落在空处,霎时间只听得“噼啦”声响,左肩、右腿、前胸、后背,一齐中

掌。总算张君宝打得快了之后内力不易使出,尹克西所中这四掌还不算如何疼痛,只是累得

他手忙脚乱,十分狼狈。

觉远心中一凛,叫道:“尹居士,这一下你可错了。要知道前后左右,全无定向,后发

制人,先发制于人啊。”

杨过心道:“这位大师的说话深通拳术妙理,委实是非同小可,这几句话倒是使我受益

不浅。‘后发制人,先发制于人’之理,我以往只是模模糊糊的悟到,从没想得这般清楚。

只是他徒弟和别人打架,他反而能出言指点对方,也算得是奇闻。”转念又想:“凭那尹克

西的修为,便是细细的苦思三年五载,也不能懂得他这几句话的道理。”

尹克西听了觉远的话,那想到他是情不自禁的吐露了上乘武学的诀窍,只道他是故意胡

言乱语,扰乱自己心神,喝道:“贼秃,放甚么屁!哎哟……”这“哎哟”一声却是左腿上

又中了张君宝的一脚,他狂怒之下,双掌高举,拼着命再受对方打中一拳,运上了十成力,

从半空中直压下来。

张君宝第三招尚未使出,月光下但见敌人须髯戟张,一股沉重如山的掌力直压到顶门,

叫声“不好!”待要后跃逃避,全身已在他掌力笼罩之下。

觉远叫道:“君宝,我劲接彼劲,曲中求直,借力打人,须用四两拨千斤之法。”

觉远所说的这几句话,确是《九阳真经》中所载拳学的精义,但可惜说得未免太迟了

些,事到临头,张君宝便是聪明绝顶,也决不能立时领悟,用以化解敌人的掌力。这时他被

尹克西的掌力压得气也透不过来,脑海里空空洞洞,全身犹似坠入了冰窖。

尹克西连遭挫败,这一掌已出全力,存心要将这纠缠不休的少年毁于掌底,总之是胜于

受这无名少年的屈辱。眼见便可得手,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,一粒小石子横里向左颊飞来,

石子虽小,劲力却大的异乎寻常。尹克西无可奈何,只得退了一步避开。

这粒小石子正是杨过用“弹指神通”的功夫发出,他弹出石子之前,手中已先摘了几朵

鲜花,捏碎了团成个小球,石子飞击,跟着又弹击那个花瓣小球,石子射向尹克西的左颊,

那花瓣小球却在他背后平飞掠过。尹克西受石子所逼退了一步,正好将自己项颈下的“大椎

穴”撞到了花球之上。

倘若杨过将花球对准了这穴道弹出,花球虽轻,亦必夹有劲风,尹克西自会挡架闪避,

但这时他自行将穴道撞将过去,竟是丝毫不觉,只是浅灰的衣衫之上,被花瓣的汁水清清楚

楚的留下了一个红印。

尹克西这一退,张君宝身上所受的重压登时全消,他当即向西错步,使出了杨过所授的

第三招“鹿死谁手”。

尹克西一呆,寻思“第一招他左右方位互调,第二招忽然又不调了,这一招我不可鲁

莽,且看明白了他拳势来处,再谋对策。”他这番计较原本不错,只可惜事先早落了杨过的

算中。杨过传授的这一招时,已料到他必定迟疑,但时机一纵即逝,这招“鹿死谁手”东奔

西走,招招抢先,古语云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”,岂是犹豫得的?

张君宝左一回右一旋,已转到了敌人身后,其时月光西斜,照在尹克西背上,只见他项

颈下衣衫上正有一个指头大的红印。张君宝心想:“这位杨居士神通广大,也没见他过来,

怎地果然在他背后做了记号?”当下来不及细想,左手指节成虎爪之形,意传真气,按在这

红印之上。这“大椎穴”非同小可,乃手足三阳督脉之会,在项骨后三节下的第一椎骨上。

人身有二十四椎骨,古医经中称为应二十四节气,“大椎穴”乃第一节气。尹克西“大椎

穴”被内劲按住,一阵酸麻,手脚俱软,登时委顿在地。

旁观众人除了潇湘子外,个个大声喝采。

张君宝见敌人已无可抗拒,叫道:“得罪!”伸手便往他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,却那

里有《楞伽经》的影踪?

张君宝抬起头来瞧潇湘子。潇湘子已知其意,心想自己的武功和尹克西在伯仲之间,尹

克西既已在这少年手底受辱,自己又怎讨得了好去?当下在长袍外拍了几下,说道:“我身

上并无经书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猛地里纵起身子,往西南角上便奔。

觉远袍袖一拂,挡在他的面前。潇湘子恶念陡起,吸一口气,将他深山苦练的内劲全运

在双掌之上,夹着一股冷森森的阴风,直扑觉远的胸口。

杨过、周伯通、一灯、郭靖四人齐声大叫:“小心了!”但听得砰的一响,觉远已然胸

口中掌,各人心中正叫:“不妙!”却见潇湘子便似风筝断线般飘出数丈,跌在地下,缩成

一团,竟尔昏了过去。原来觉远不会武功,潇湘子双掌打到他身上,他既不能挡,又不会

避,只有无可奈何的挨打,可是他修习《九阳真经》已有大成,体内真气流转,敌弱便弱,

敌强愈强。那掌力击在他身上,尽数反弹了出来,变成潇湘子以毕生功力击在自己身上,如

何不受重伤?

众人又惊又喜,齐口称誉觉远的内力了得。但觉远茫然不解,口说:“阿弥陀佛,阿弥

陀佛。”张君宝俯身到潇湘子身边一搜,也无经书。

杨过道:“适才我听这两个奸徒说话,那经书定是他们盗了去的,只不知藏在何处。”

武修文道:“咱们来用一点儿刑罚,瞧他们说是不说。”觉远道:“罪过罪过,千万使不

得。”黄蓉道:“这些亡命之徒,便是斩去了他一手一足,他也决计不肯说,刑罚是没有用

的。”

便在此时,忽听得西边山坡上传来阵阵猿啼之声。众人转头望去,见杨过那头神雕正在

赶一头苍猿,伸翅击打。那苍猿躯体甚大,但畏惧神雕猛恶,不敢与斗,只是东逃西蹿,啾

啾哀鸣。郭襄看得可怜,奔了过去,叫道:“雕大哥,就饶了这猿儿罢。”神雕收翅凝立,

神情傲然。

尹克西站起身来,扶起了潇湘子,向苍猿招了招手,那苍猿奔到他身边,竟似是他养驯

了的一般,两人夹着一猿,脚步蹒跚,慢慢走下山去。众人见了这等情景,心下恻然生悯,

也没再想到去跟他二人为难。

郭襄回头过来,见张君宝头上伤口兀自汨汨流血,于是从怀中取出手帕,替他包扎。张

君宝好生感激,欲待出言道谢,却见郭襄眼中泪光莹莹,心下大是奇怪,不知她为甚么伤

心,道谢的言辞竟此便说不出口。

却听得杨过朗声说道:“今番良晤,豪兴不浅,他日江湖相逢,再当杯酒言欢。咱们就

此别过。”说着袍袖一拂,携着小龙女之手,与神雕并肩下山。

其时明月在天,清风吹叶,树巅乌鸦呀啊而鸣,郭襄再也忍耐不住,泪珠夺眶而出。

正是:

“秋风清,秋风明;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。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。”

(全书完。郭襄、张君宝、觉远、《九阳真经》等事迹,在《倚天屠龙记》中续有叙

述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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