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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差的远！”苏定方又板起了脸。军中汉子不习惯表达感情，还是原本的样子彼此都舒服些……
苏方两人聊得畅快，另一边的李靖却神色暗然，他对那老兵道：“我与表兄暌违数十载，竟未能见最后一面。如今战事紧急，只能一切从简，我让亲兵护送你回洛州（今河南），将表兄安葬祖坟后也请你代某家拜祭姨父与姨母……”论起来李靖与韩世萼还是表兄弟，从萧皇后出得知死讯后便命人找来了三郎。
那老兵身上缠满了绷带，外面的破旧兵甲乃是前隋制式，正是韩世萼的亲兵三郎，他抱拳道：“多谢大帅，亲兵就不必了。我们还剩几个老兄弟，自保是没问题的，只待将韩将军和兄弟们的骨灰送回故土便解甲归田。”
“也好，里面有些帅府的空白文书，回去用得着。”接过亲兵手中包裹，李靖递给三郎，包裹沉甸甸的，里面不少银两。
萧皇后也道：“劳烦三郎也把义成公主的骨函送归洛阳吧，她生前思念故国繁华，也算落叶归根了。”让大隋的兵送大隋公主，想来义成也挑不出理来。
三郎也不多言，背上包裹和骨灰罐子大步而出，与帐外几名老兵向军营外走去，他们身后的马背上摞满了骨灰罐子，尽是袍泽兄弟的骨灰。冬日傍晚太阳斜的厉害，让他们的身影更显萧索，沿途唐军皆肃立注目。
抬首夕阳红尽处，应是故乡……
萧皇后闭目片刻，强行让自己从情绪中摆脱出来，转身对李、苏二人道：“大总管、苏将军，我想问你们讨要方岩。”
方岩心情大坏，好不容易和兄弟们聚在一起，怎么又有事情？
“方岩原属定北府兵，如今军籍却在兵部……”苏定方有些犹豫。大隋皇后要大唐的兵，这算怎么回事？你直接带走不就行了，便说是保护豫章公主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，何必在帅帐要人。
萧皇后自然听得懂话外之音，“此番攻略王庭我是应大唐皇帝之请，诸般庶务都由千牛卫张慎打理。方岩得张慎之命来此助我，并无不妥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苏定方不再多言。
“多谢萧皇后告知仲坚贤弟的消息，日后内人的病情还要劳烦。”李靖顿了顿，“李某还有一事请教。以往大战总有道门弟子随军，突厥也有魔教妖族助力，这次为何从头到尾未见修行者踪影？”
“袁天罡早已北上，眼下正联合各大宗派世家邀击魔尊仞天藏，若战而胜之便可抵定华夏道统，正邪各方势力都瞩目于此，故而无暇他顾。”
苏李二人沉默不语。萧皇后带来的消息绝不只是江湖纷争那么简单，其影响丝毫不亚于荡平突厥。数百年来华夏的皇朝也就只有数十年的寿命，可那些宗派世家动辄以百年计，更有魔教道门这种延续千年的存在。真要比较起来，一朝一代不过是潜流上载沉载浮的船只，宗派世家才是推动天下大势的潜流。
“莫非这也在吾皇陛下的庙算之中？”苏定方原本觉得攻略突厥王庭已然是环环相扣，精密无比，如今看来这只是棋局一隅。
“大唐扫平突厥，道门平定修行界，两下并行，当初大唐陛下定计之时便是如此打算。”萧皇后话语耐人寻味，貌似她这个大隋皇后和大唐皇帝一直有着密切联系。
李苏二人闻言对望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敬畏与佩服。皇帝陛下若不愿与其它帝王相提并论，下一步要动的怕是那些宗派世家，唯有如此方能改变大潮方向。
萧皇后没再管两位将军，对方岩道：“砺之，跟我出去走走。”
……
帐外暮色四合，无数的队伍进出大营，号令声、马嘶声、盔甲碰撞声不绝于耳，兵士们双眼放光，紧张肃杀中满是如火战意。
寒风中萧皇后的身影更显消瘦，她望着中原方向久久不语，终于叹了口气，“人的命运是自己选的，还是冥冥中安排好的？”韩世萼和义成的连番去世让她很低落。
“尽人事，听天命。”方岩知道是也不是很明白这句话，只是觉得能安慰对方。
萧皇后回复了一下情绪，开始说正事，“砺之，我知道你想和兄弟们并肩作战，可你的战场不在这里。”
兄弟袍泽在身边，随千军万马大破突厥，亲手洗雪国仇家恨，这是方岩梦寐以求的情景，你突然告诉我战场不在这里？方岩不禁有些气恼，“什么战场？”
“你不觉得和小雀儿相遇之后的一切太过巧合了吗？你们身上牵扯了众多因果，也有很多人的期望。”
方岩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小兵，怎么就成了很多人的期望？还有，很多人都是什么人？
皇后似乎就是知道对方心思，“打这种仗靠的是平日里的练兵，靠的是是运筹帷幄，战场上你能以一当百又如何？你的能力用在别处作用更大。”
“我能做什么？”方岩很奇怪，自己只是在龙虎山混过一阵，道法什么的连皮毛都不懂，凭什么跳到大修行者们的舞台上？
“神文！”萧皇后转过身来看着方岩的眼睛。
她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神文的秘密？方岩脱口而出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不用害怕，这世上没人能看破你身怀神文。”萧皇后示意他稍安勿躁，“河洛之地、丹邱之木、五宗峰底、圣山黑棺，这都是隐藏神文的所在，你去后就毁了，你走后神文就不见了，这不难推测。”
袁守城给自己看过道门神文，李淳风给的品微真经能内视神文，仞天藏教自己运用精神细丝探查神文，独孤青鸾让自己去丹邱之木……这么说来知道自己身怀神文的人不少，好在他们对自己都没有恶意。
“神文到底是什么？”这秘密憋了许久终于能对别人说了，方岩好像从水中露头透气一般畅快。
“很多人觉得神文和天启者的秘密有关，但没人知道究竟。很多大修行者参悟过神文，但神文毫无反应，目前唯一能解读的只有你，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你来解开这个秘密。”
“每个神文都整体的一部分，现在还不全。”方岩没有隐瞒。
“所以我希望你北上，这是你的机缘。不过我不会强迫你，你的路还要你自己选。”机缘这种话从李淳风嘴里说出来很久是胡说八道，从萧皇后说出来就是理所当然，因为她是能窥见天机的预言者。
“既然我走到哪里哪里出事，还是离兄弟们远一点的好，我还是去找袁天师吧。”方岩笑了，“我刚刚想明白，命运不是安排好的，是自己选择的。”
萧皇后若有所思，“是啊，义成当年身不由己，可后来的一切都是自己选的。无论对错，至少没有随波逐流，她很有勇气。”
“那个……豫章公主真的要和波罗夷一起回长安？”波罗夷诡异残忍，跟他同行实在危险至极，方岩很是担心。
“波罗夷确实是个人物，小雀儿和大秦人二对一也未必算计得过人家，好在是去长安，有青鸾太后看着谅他也不能如何。”萧皇后也有些担心。
“黑信徒不能留在这里。”这是方岩又一个不放心。唐人对突厥人隔阂极深，就连苏定方这样的开明之人都说只有死了的突厥人才是好突厥人，何力领着一百黑信徒在这里能有好果子吃？
“他们是圣山的人又不是大唐伏兵，不跟你走难道留下来打架生事吗？”
“我去哪里找袁天师？”
“极北之地。”
极北之地……就算什么回答？方岩感觉哭笑不得，“说实话，道门邀击妖魔这说法我一直觉得莫名其妙。这又不是街头青皮约架，两下里约好了就都跑到极北之地打架？人家可是魔教，玩弄阴谋诡计跟吃饭一样，趁你精锐尽出把五宗峰端了怎么办？这位袁天师怎么回事？”
“自然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。不妨告诉你，他们是去解开天启者的秘密。承恩先生应该对你说过那四句箴言，云散水枯，天启何处？莲出万世沧桑，云散山间皓月。这是我以魔教圣女身份窥探天机而得。我把这四句告诉了道门，道门投桃报李说道门秘典记载，天启之秘在极北之地，所以袁天罡和仞天藏都打算去看看。”
四句箴言……这些大修行者有话不能说明白吗？非得云里雾里、神神叨叨的？大概是接触的大修行者太多了，普通人眼中的神仙在方岩看来没什么特别，好色的李淳风、快走不动路的袁守城、被女人救了的仞天藏、法力尽失的萧皇后……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弱点，他也总是忽略一个事实，这些人动动小拇指他就死无葬身之地。
“其实就凭两方的信息还是无法确定目的地，但是我师父当年告诉过我，无论你在哪里，只要一直往北走，到了某个地点你会发现周围四个方向都是南方，这个点叫做北极。我告诉了他们，他们立刻就出发了。”说起师父萧皇后总是一脸崇敬，方岩不禁好奇能教出萧皇后的究竟是怎样的神仙？
“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北上邀击妖魔，两方都要抢在对方前头发现秘密？”方岩发现了问题。
“碰得上就打一架，碰不上就算了。”萧皇后笑得像只狐狸。
“那我就一直往北走？”方岩还是觉得不靠谱。
“从这里到极北不知几千几万里，路上更是千难万险，即便是袁天罡和仞天藏都不能轻易到达。你不用急着走，想好了怎么去再说，眼下还有件事要做……”萧皇后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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