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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离别

七日后,槐香院的主仆们,又见到了表少爷汪峭旭。半年不见,他壮实了不少,个子也窜高了。

因妤如要远行,杨氏几乎把槐香院里外翻了个底朝天,为女儿准备路上衣食住行的物件。钟澄无法,只得由她去折腾。最后还是表少爷出来劝说,她才止住了那跟搬家差不离的行为。

杨氏原打算把崔妈妈也派上,跟着妤如回京的。

后来钟澄告诉她,堂弟钟济也要同行,只得把她留下了。

钟济也要在月底动身,赶在年底前进京,准备明年春闱。钟澄邀他跟自己女儿和外甥同行,一起也好有个照应。

钟澄四房的堂叔钟正行,也就是钟济的父亲,听闻后不仅支持,而且大喜过望。

临行前,他叮嘱儿子:“如今你二十又三了,成家尚未立业。这次赶考,不说中个头甲回来,最起码不要给咱四房丢脸,好歹挣个同进士回来吧!前几次找理由说,没门路向主考官们引荐,被埋没了。这回好了,一下子来了两个机会。”

“不说妤姐儿那外祖父,门生遍布朝野。就是搭上长公主这条线,跟汪家未来希望汪小少爷结交,也是有好处的。

进京后多跟着他们走动走动,遇到可能参与阅卷的翰林和文臣,多打听他们喜好和避忌,无论是应试还是将来出仕,都是大有裨益的。这样的捷径,外人求都求不来的。在路上尽心点,对两晚辈要多加照顾,可不能再迂腐了。”行老爷对儿子耳提面命。

此次妤如进京,将在外祖父身边呆上一年多,等着父亲丁忧期满,进京候缺时,全家才能再次相聚。

因她的离开,长时间将见不到女儿了,怪不得杨氏如此兴师动众。

妙如用一本书,扎了个绣球送给妹妹。这个活计,她在前世的小学手工课上做过,再加上流苏吊坠,挂在家中甚是新奇好看。妤如见了,果真爱不释手,喜滋滋地收藏起来了。

钟明信兄妹俩也来送妤如他们了。

跟汪表少爷年龄相仿,又都是有志于科考的同道中人,钟汪二人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。

汪峭旭邀请他,上京城后一定要到他家里来玩,到时两人再促膝长谈,把酒言欢。钟明信接受了他的好意,说自己下次上京,应该只有一种情况:那就是参加春闱。对方当即表示,那就遥祝两人,能在会试考场上碰面。

依依惜别后,大队人马就启程了。

杨氏泪眼婆娑地送走了女儿后,一连好几天,槐香院里都弥漫着压仰、低沉的气氛。杨氏又有故态复萌的趋势。

作为高危人群,妙如躲在西厢房里,不敢随便冒头,也不好轻易出来。见女儿这样,钟澄干脆打发她上了山。到寺里住上一段时间。

其实他发现,自女儿能看书后,他可教的书本知识,越来越少了。

看得出来,每次在讲授时,女儿都在敷衍他。被提问发难时,她都能轻松地答出。这样的学生,让当先生的很没成就感。

到后来,干脆也不教那些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了。开始教些修身养性的技艺。在琴棋书画上,女儿倒是学得挺认真,进步也挺大的。

钟澄想了想,觉得上山住着,更利于女儿身心健康。

多学些医理知识,对她今后的身体只有好处。妙如当然是乐意的,收拾好了行李,不用人送,带着秦妈妈和织云,次日就上了山。

可惜这次,并没如她所愿,在山上长住。第二个月才刚开始,钟澄就派人接她下来了。

原来,她亲娘舅来了,要带她回泗州,为娘亲扫墓。并参加生母的移棺仪式。作为亲生女儿,她将主持接灵事宜。

突然冒出个娘舅来,妙如很是意外。之前也没人跟她提起过,连身世也是最近才浮出水面的。

见到舅舅本人时,她才感觉到,血缘间的遗传基因,有多强悍。这舅舅居然跟小妙如这副长相,有几分相似,也验证一句俗话外甥多像舅。

听了父亲跟他的对话,她才了解到,三个月前,父亲就写信给舅舅了。请他帮忙带着妙如,把她生母的棺椁从泗州接运回来。

原来当初,在家乡泗州遭遇百年难遇的洪水时,林大舅陪着舅母杜氏,恰巧回了扬州娘家探亲。

待他们返回家乡时,家院已被冲毁,姐姐一家人也不知所踪。等到钟澄返乡寻亲时,郎舅俩才联系上。接下来他也跟着找了半年,就是没音讯。后来钟母祖孙俩被人送回时,给他带来的,却是姐姐的死讯和一副灵柩。

在小舅子的坚持下,钟澄把妻子林氏的棺椁与她父母的葬在了一起。随后,钟家三口就启程去了京城。

在彭泽县和杭州府就任时,钟澄就托了小舅子照顾着妻子的墓地。两人约好,等到合适的时机,将她的坟冢迁入钟氏祖坟。

此次前来,正是见到女儿的孝期已满,按照原约定,由小舅子来接妙如回乡捧灵的。早日把发妻的遗骨,运回祖坟安葬,一直是悬在他心头的大事。

跟着林大舅乘着船,顺着淮水逆流而上。傍晚时分,停船上岸,在叫周家桥的地方歇息过夜。

下船时,码头边热闹非凡,人声鼎沸。只见人们都聚在东边一个高台旁,好似在围观什么

妙如有些好奇,问前面开道的小厮星魁,“咦,怎么这般热闹,他们在看些什么”

“小的也不知道,要不,让小的去打听打听”星魁主动请缨。

见大小 姐点了点头,他哧溜一声,钻进了人群。

过了好一会儿,才见他回来汇报:“原来,本地出了位小神童,正在和十里八乡的秀才轮番对决呢!”

“这么有趣”妙如心生向往,跃跃欲试也想去观战一番。用眼睛瞅了瞅舅舅,目露恳求之色,想他带自己前去。

林恒育装着没看见,拉着她继续赶路。

晚上在小镇住宿的客栈打尖时,妙如得偿所愿,听到了关于小神童的八卦。

“这梁家小子,半岁能言,三岁可就能背十来首古诗,长到现在六岁,都能对对子联句了。真是奇才啊!”客栈老板正在跟周边的邻居侃大山。

“顾秀才故意刁难,出的那联句。没想到,他一黄口小儿,竟毫不畏惧,张口就接了上来。”一个夫子模样的中年男子称赞道。

“可不是,想那梁员外和他婆娘两个,目不识丁的,竟能生出这等聪明绝顶之人,也实在是件罕事。”客栈掌柜总结道。

在一旁听得有趣,妙如不禁腹诽,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旋即,她就被这想法雷倒了。

“还说呢!梁员外长得脑满肠肥的,她婆娘也生得一副膀粗腰圆的样子,不知为何,他们儿子却长得这般清秀俊美。真是歹竹出好笋呀!这小子恐怕来历有些不凡,没准是天上的星君,到人间历练来了。”

妙如听得目瞪口呆,这也能掰活!广大劳动人民的想象力,还真不能小觑呀!

她这边听得津津有味,林大舅在旁郁闷了,小外甥女到底随了谁啊小小年纪,怎么就喜欢听些家长里短呢!

他哪知道,来自于信息爆炸时代的妙如,一天不了解外面的动态,就觉得与世隔绝一般。

在进书房启蒙之前的那段日子,她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
此次好不容易离开家门,到外面走走看看,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。了解各地风土人情,长长见识,加强对这世界的认识也是好的。

出门在外,他们也不敢太过大意,早早地把妙如拉进了客房里。说是要考考她的学问,免得在外听些闲言碎语,把心都玩野了。

还告诉她,当年她娘可是当地有名的才女,一手好丹青闻名乡里,作品被羽绣坊的绣娘们爱不释手,常被她们竞价抢购,描成绣品的花样子。

听到那些往事,妙如有些意外,之前谁也没跟她聊起过,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,生前的事迹。不过,看到父亲近来对她态度的转变,想来对林氏他还是有感情的。

那会是怎样一位玲珑剔透的女子呢六年来,让钟家母子对她念念不忘!每年在忌日那天,都上庙里专门为她做法事。

妙如突然对那位来不及认识的母亲,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“你母亲要是男儿身,去参加应试,没准早就中了举人。当年她背起论语来,可比我顺溜。可惜了!”林恒育不禁感叹道。

“舅舅,母亲长得漂亮吗”妙如显然更关注外貌上的遗传基因。

“漂亮!你外祖母的相貌,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。你母亲随她老人家,舅舅反而随你外祖父多些。”林恒育娓娓道来。

妙如望了他一眼,林大舅本来长得就不差,只是满脸的憔悴之色,让他显得有些沧桑罢了。

“舅舅每夜是否睡不安稳”妙如忍不住询问出声。

“你如何知道的”林恒育一惊,狐疑地望着她。

第二十章 移冢

“舅舅发际间色泽暗沉,想是心中思虑过重。双眉间有竖纹,且此处发红,可是有常年夜不能寐、多梦心悸的毛病”试着说说,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,妙如一副不太自信的样子。

林恒育呆了呆,半晌才回过神来:“想不到你小小年纪,还懂得这些,竟也能让你蒙对一二。”

“才不是蒙的,我可是被师叔逼着,背熟了好些症状,又被他强拉着观诊了两个多月。”听出他不以为然的意思,妙如抗议道。

“师叔是云隐山的慧明大师吗”林大舅不禁问道,他刚到钟家时,就听姐夫说过,这小丫头在不久前,拜在慧觉大师座下。现如今正在山上小住。初以为是继母容不下她,要借拜师之名躲上山的。原来是去学医了,不由得面有愧色。

妙如可不知他心中的沟壑,又道:“师叔说我年纪太小,还不太懂医理,没敢教开方子。只教了些基本养生的法子。像舅舅这种情状,可用野菊花做成枕头试试。再就是,每夜睡前,用热水泡小半个时辰的脚。平时多吃点莲子、核桃、龙眼、红枣。还有,睡前可按揉此处的神门穴,有安定心神的作用,还能泻心火,有助入眠。”说着,抬起左腕,在位于腕横纹小指侧端凹陷处点了点,又揉了揉。

林大舅半信半疑地跟着她,找到那个穴位,也捏了捏。

“这样就成了这么简单,药铺都要关门了!”林恒育哂笑。

“当然不是这般简单!”妙如想起前世,每次路过精神病院门前时,总看见挂着失眠专科门诊的条幅,还都取的是类似康宁、安定之类的名字。跟师叔学失眠病理时,才恍然大悟。这失眠症主要还是心里藏事引起的,身体上的症状只是外在表现罢了。

“这些不过治标!想要治本,睡得安稳,还是得从心因方面找源头。”她道出症结所在。

听到这里,林恒育的神色凝重起来,其实他内心已经认同了。虽然她说的在理,但作为长辈,也不好在外甥女面前,透露自己的心事。林恒育不置可否,把话题岔开了。

“在家中,继母对你可还好”看着妙如气定神闲的小模样,他不禁生出一丝好奇来:比起姐姐来,她少了几分腼腆,多了几分豁达开朗。原以为按她在家中的处境,该比姐姐那时更拘谨一些才是,没想到……想到这里,他终于问出了一直存于心底的疑虑。

“现在好多了,其实爹爹还是蛮维护我的,舅舅不用为妙儿担忧了。”明白他的意思,妙如安慰他道。

“对你好,舅舅就放心了!姐姐就剩下这点血脉了。听你爹说,出生时是难产。你身子骨本来就弱,昨听师叔的话,平时多加调养,切不可思虑过度。家里的关系复杂,你有什么委屈,要及时告诉你爹爹,切不可郁结于胸、忍气吞声的。小时候底子没打好,长大后会影响一生的康健。”林恒育谆谆告诫她。

“谢舅舅关心,您就放心吧!师傅说了,佛由心起,魔由心生。自己心里强大了,旁人影响不到我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有凝重,“相反,还能影响对方。事已至此,只能往好的方面想,才有出路。”

说到这里,她不禁舒展开了一抹笑容,好似看到希望那般:“用最大的善意,来争取她不再讨厌我,水滴石穿,总有一天她会真心接受我的。”

望着那张与姐姐十分相似的小脸庞,林恒育心中不由一动。有些了悟,生出些欣慰,还夹杂着些许惭愧!

自己竟然还不如六龄小童想得开!

救助姐姐不及,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,曾让他的心一度困囿于追悔之中,不能自拔。再加上两年前的科场失利,更是让他倍受打击!到后来抑郁成疾,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。此次前往淮安接回外甥女,就是有补偿的心愿在里面。

遗憾伤痛已经造成,没法挽回了。何不向前看,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,以后少些遗憾!想通这些,林恒育觉得豁然开朗,整个人也轻松起来!

把妙如安置上床后,就返回他那间客房内。叫来店中小二送上热水,依照妙如的方法,泡了完脚,按了按手腕上的穴位,就上床歇下了。

第二天,妙如跟着林恒育回到了泗州。

到了舅舅家,见到了舅母杜氏,和五岁的表妹婉致。

主客双方见过礼,吃完晚饭,就把妙如安排在婉致那间房里后,舅母就离开了。

婉致极热情招待了她,最后拉着她,两人一起上了床。

林家表妹跟妤如差不多大的年纪,伶牙利齿的,长得冰雪可爱。哄小丫头,妙如这两年练得得心应手。没过一会儿,这小表妹就被她收复了。

从她口中得知,原来前些年,他们一家的日子并不好过。自六年前林家的院子被冲毁后,靠着亲戚朋友的接济,一家人才勉强维持了生计。婉致表妹出世后,日近艰难。还是舅舅重操祖业,开馆授徒后,家里境况才稍稍好了一点。表妹平时就跟在学馆里旁听,顺便帮着父亲,做些力所能及的活。

妙如不由地心中感叹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!

家中差不多大的孩子,包括自己,在这般年龄时,身边都围着好几个人伺候。就是心里再苦,也不会比表妹一家子还苦。

穿越过来那一年的抑郁,现在想起来,有些矫情了。

不过家中的苦日子,并没给婉致带来太负面的影响。反而让她小小年纪练得身手利落,性情爽朗,又善解人意。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贴心小丫头!

妙如发自内心,真心喜欢上这表妹了。不为别的,光为她这份乐观心性和体贴爽直,常为他人着想的性格,就够惹人怜爱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,起床穿戴整齐后,妙如就跟着舅父去了母亲的坟地。

看得出来,舅舅一家人常来,坟前一根杂草都没有。不远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头。一一磕头上香后,妙如就跟林大舅返回了。

几天后,林恒育挑了个黄道吉日,在附近庙里,请了几个和尚。在他们唱经声中,一帮人起了棺,带着妙如,启程赶往了码头。

跟着林恒育后面来帮忙的,是他平日来往较多的至交好友。他们在船上闲聊时,妙如才了解到林家这几年的近况。

原来,林恒育在新帝登基前一年,也中过举人。两年前的春闱时,发挥失常,最后名落孙山,从此一蹶不振。加上身体的原因,就歇了再去参加科举的念头。子承父业,执起教尺,把有恒学馆重新开了起来,家中的生活才了慢慢上了正轨。

这几个人的孩子,都在他学馆里启蒙。大家难免就聊起了书香世家钟氏一门,提起他们家族出来的人才,都心生向往。

说到妙如的父亲钟澄时,更是敬佩之至。有人还忆起,当年钟澄金榜题名后,当地的县老爷敲锣打鼓,码头迎接时的盛况。包括后来动用官衙力量,帮他张榜寻母找妻。都曾在当地哄动过一时!

“林兄弟,你不再考了吗多可惜啊!你还有姐夫在前面引路,以兄弟的才华,金榜题名是迟早的事。虽然为了孩子,咱们也挺舍不得你走,但为兄弟前程着想,哥哥还是要劝一句,不要错失了这般好的机会。”一个年约三十的敦厚汉子,拍拍林恒育的肩头,劝他道。

林恒育面带愧色,对那人起身行了一礼,诚挚地说道:“哥哥的好意,林某在这里谢过了。虽然我也有志于朝此路走下去,家里的情况大家是清楚的,根本走不开。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,怕是熬不过那七到十天。”

在一旁听着,妙如也挺替舅舅惋惜的。

就在这时,有位林家请来护灵的僧人,从她旁边经过。

她突然灵光一闪:“对了!这次回去,可以把慧明师叔介绍给舅舅啊!让师叔帮他把把脉,再开些方子调养调养,惹再能请师傅慧觉大师,开导开导他。过几年,再差的身体,怕是也会有些好转。到时身体好了,舅舅就可以再考了。若能中得进士,家里条件也会有所改善。说不定婉致表妹一生的命运,也能从此改变。对了,就这么干!”

她突然高兴起来,若林大舅也能出仕,自己也多了个靠山。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。

船行至淮安码头,已是五天后的事情了。

待船停稳后,星魁头一个上岸寻主子去了。也没费多少功夫,钟澄早带着一帮人,在那里等候多时了。

当妙如捧着林氏的灵位走出船舱时,钟澄激动得迎了上来。待看到后面抬着的棺椁时,眼神黯谈下来,脸上浮现一种久违的哀伤之色。

把林氏的棺木,寄放在离祖坟不远的庙宇后,钟澄把小舅子那帮人,就安置进了镇上的悦来客栈。居丧之人不便在外久呆,钟澄托付林恒育好好替他招待那帮朋友,随后领着妙如就回去了。

第三日,钟澄请了慧觉大师,挑了个吉时给林氏做了场法事。在灵慈寺众僧的超度下,林氏终于入土为安了。

她下葬时,族中的管理庶务的长老,和几个跟钟澄同辈的族中兄弟,也来到了仪式现场,观礼见证。妙如和婵如在林氏墓前磕头上香后,就被各自的乳母抱回了马车。

唯独缺席的,是五房的当家主母,钟澄现任的妻子杨氏。

第二十一章 妾礼

杨氏在相公元配迁冢仪式上的缺席,比她亲自去参加,还要引人关注。

像钟氏此等诗礼传家的江南望族,安生立命之本就是谨守礼法,尤其是尊卑、嫡庶、长幼的规矩。

杨氏公然藐视礼法的行为,加上之前,有她要赶走元配所生嫡长女的传闻,使她在维护正统的长老们眼中,形象极差。回到家中后,老族长钟鼎铭找来钟澄,特意跟他说起了此事。

钟澄不好在外人面前,数落妻子的不是。赶忙打圆场说,自年初她生了那场病后,一直没好利索。坟场这种阴气较重的地方,怕是不好多去。

五房这些年一直在外面,跟本家来往并不多。见他如此,老族长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只是提醒他,想要在仕途上有所进益,礼法上千万别让人揪住了错处。杨阁老把持朝政十多年,也没个后继之人。今上看来也并非是个平庸无能之辈。动不了老的,随手收拾小的,还是很容易的。五房一向离权力之争太近,千万别让御史们抓住了把柄,遭受池鱼之灾,到时就悔之晚矣。

钟澄连声道谢,并表示以后会注意,随后就告辞出来了。

回到槐香院,杨氏刚巧躺在正屋卧室的软榻上。

见丈夫回来了,她呻吟了两声,正要起身。钟澄忙按住她,示意她继续躺着,不用起来。

“你好好养病吧!争取在除夕祭祖那天,能好起来。之前林氏的墓,还没迁进祖坟,就没安排你去庙见。年底把这步完成了吧!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!”

“什么!”刚才还是副虚弱的样子,听到这话,杨氏一个鲤鱼打挺,跳了起来。

“你打的原来是这主意!之前一直不让我庙见,就在这儿等着啊是要我给她牌位敬香,行妾礼吗”她气急败坏对相公吼道。

淡淡地望了她一眼,钟澄慢条斯理地说:“理应如此!庙见是确认你钟家妇的身份。虽说迟了点,但也是承认你名份的大事,礼数不可废!不然,吃亏的人最后还是你。”

“那她呢她行过庙见礼没若未经过此步,就算不得钟家妇,为何还要向她行妾礼为何我还要尊她为长充其量,她只相当于你的外室!跟私奔的差不多!”杨氏怒火攻心,咄咄逼人地浑说起来。

“啪!”一记响亮的耳光声,在屋里响起,惊得两人都懵了。

杨氏左脸上,立即出现五根鲜红的手指印。她目光呆滞,过了半晌才放声大哭起来。

手指着他骂道:“好你个钟澄,忘恩负义的东西,竟敢打我!长这么大,爹爹都没对我动过手!要跟你义绝!”说着,大声把崔妈妈和贴身婢女叫了进来。吩咐她们收拾起东西,叫嚷着要回京。

打完这巴掌,钟澄也呆了。

他生平向来信奉“君子动口不动手”的教条。这是他头次出手打人!打完后,连自己都不敢相信:刚才动手的人是他!低着头,垂着肩膀,显然有些后悔此番冲动的行为。

眼下这局面更加难解!能劝住杨氏的,都不在身边。

大家还在孝期,若她一时冲动,收拾行李,自行回京了,局面最后就真的难以收拾了。

不发一言,钟澄转身离开,走出院门,来了到前面书房内,把自己关了进去。

而正屋这边,把杨氏扶上床,崔妈妈遣退了下人,也关起门来,开始劝导自家的主子。

“小 姐,千万别冲动啊!好不容易在彭泽吃完三年苦,眼看着快把孝期熬完了。明年年底就能回京,跟老爷夫人团圆了。小 姐这一走,前面的那些苦,不是都白吃了吗且小 姐在夫家丧期里,就离家出走,让老爷和姑爷的名声还要不要”崔妈妈急了,从正反两面加以劝阻。

“我还管他的名声干甚都要跟他义绝了!”停下抹泪的动作,她声音中有些颤音。

“还在耍小孩子脾气!都有妤姐儿了,义绝了,小 姐打算把她怎么安置”提醒她还有个女儿。

“当然是我带走了,难不成留给后娘去折磨。”想也没想,她脱口而出。

“小 姐义绝以后呢打算嫁给谁去依靠谁生活一次退亲,一次义绝,还有个拖油瓶,小 姐今后想再找一个,恐怕真的有点难了。”知道这是个关键时刻,她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了,强逼着对方好好想一想,冲动带来的严重后果。

“那就不嫁了!难道爹娘会把我赶出门去”想也没想,杨氏抵死不松口。

“现在是不会。但老爷夫人百年后呢小 姐就是想依存俊少爷生活,以后他成了家,娶了新妇。小 姐母女俩,将以什么身份留在杨家您难道想后半辈子,过着寄人离下,看人眼色的日子”把此种选择的结果,赤裸裸地撕开了,提早摆了出来让之面对。

杨氏绝望了,静下心来想了一想,她离开钟澄后,路的确不太好走,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。

“小 姐若是再忍上一年,到时就是跟姑爷闹翻了,也没人动得了小 姐。况且,何必跟个亡人争名份呢!她再有体面的身份,也没过上一天荣耀舒心的日子。拼命生下的孩子,连一眼都没见过。”崔妈妈苦口婆心地宽解她。

“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口气让我如何咽得下去”愣愣望着她的乳母,杨氏心中怨怒难消。

“小 姐争这闲气,真的没必要!只要能得到姑爷的信任,把内院交给您掌管,到时再生个哥儿。以后不管是姨娘还是子女,命门都捏在您手心里。至于林氏,有谁还能记起她至于那个小人精,早点把她嫁了,或是让她不要出现在人前,不就得了!”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。

“不出现在人前上回借助道长的力量,那么好的机会,都没成功!还能有什么办法”杨氏猛地抬起头来,不确定地盯着她。

“办法还是有的,只是小 姐不要操之过急。不着痕迹地慢慢来。等到明年年底前,能出个结果就行了。”目光阴森地望了望西边厢房那个方向。

此时西厢房内,秦妈妈把嘴凑近妙如的耳朵,把正屋那边的动静,悄悄地说与了她听。

“什么!动手了”妙如简直不能相信她的耳朵。在印象中,最不可能打人的,就是爹爹这种文弱书生型的男子了。又问道:“妈妈可知道,是因何事引起的”

“何事就不知道了。只听说老爷出来后,就进了书房。太太叫来崔妈妈和几个贴身的,说是要收拾行李回京去。”秦妈妈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答道。

这么严重!

妙如不禁暗自思量,从今天杨氏没出席她生母的入土仪式看来,这顿争执,十有八九跟林氏的事有关。自己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,免得弄巧成拙。最好找个机会,先避出去,躲过这段时间。不过,快过年了,在外面也住不了多久。

第二天,林恒育前来告辞,妙如赶紧主动跳出来,要邀请舅舅上云隐山,说是要介绍师叔给他认识,顺便帮他瞧一下身体。想陪舅舅上山住一段时间。

钟澄关心起小舅子的身体来。

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,林恒育也想找慧明大师把把脉,便赞成外甥女的提议。

想到家中如今的状况,钟澄也没加以挽留,就同意了他们的主意。

迅速收拾好东西,妙如带着范妈妈和锦绣,就又住回了灵慈寺方丈禅房隔壁的厢房内。

把舅舅和他朋友们引荐给慧明大师后,妙如就看见师傅,挺着个“能容天下难容之事”的大肚子,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。

跟众人见完礼,慧觉大师习惯性地摸了摸妙如的发顶,打趣道:“净昙这么快就想为师了还是要为你的亡母祈福”

妙如涨红了脸,羞赧地望了望师傅,瘪了瘪嘴,小声说道:“师傅就喜欢取笑人家,人家明明……”

其实她是想说“无家可归”的,但考虑到林大舅在一旁。为了不给他添些新的担忧,她没说出来。

恰逢第三日是腊八节,也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。大师留了林恒育等人在寺里多盘恒了几日,让他们参加完大典后再下山去。林大舅欣然接受了。

日子过得飞快,转眼离林大舅离开寺院下山的日子,已有半个多月了,妙如明天就要下山,回家过小年了。

林恒育临走前,不仅在慧明大师那里,求得了针对自己体质的调养之法,还被外甥女偷偷塞进了,不少她亲手捣制的补丸。最大的收获,是在慧觉大师点化下,参悟了一些佛法,克服纠结于心的魔障,这趟上山,林大舅可谓是所获颇丰。

收拾好行李,妙如带着师叔布置一堆功课,领着仆妇们下山去了。

回到家时,已是黄昏时分。

第二十二章 乞巧

在饭桌上见到杨氏时,妙如发现半个月不见,她一下子瘦了许多。原先珠圆玉润的脸上,生气勃勃的眼神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。面上肌肉消瘦下去后,五官显得比之前要深遂些,像变了个人似的。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显得我见犹怜。

妙如在心里叹息一声,心结最是折磨人的!希望她能早日打开,别再互相折磨了。

而父亲钟澄,面色也好不到那里去,都有点瘦不胜衣了。想着他那温暖的后背,妙如心里隐隐作疼起来……

对她躲上山的举动,有些懊悔。把乱局丢给他独自面对,妙如还是有些愧疚。

见此情形,妙如决定发挥小孩的年纪优势,耍耍宝逗乐他们。省得大过年的,家里氛围还是这样抑郁,让人都没心情过新年了。

“爹爹,您知道吗灵慈寺又要修建新的禅院了。寺里募集的善款又不够,有人就跟师傅建议,出三个告示:一、重建禅院;二、用拆下旧禅院的石砖重建新的;三、新禅院建好前,众僧们仍住在原禅院里。”

惊异地望着女儿,过了半晌,只见钟澄嘴角抽了抽。

杨氏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们,眉头皱了皱,沉思了半刻,才嗤的一声,喷了出来。

望着他们,妙如装出副无辜的表情来。

婵如则一脸懵懂的样子,不知所措地来回打量着他们,以为是在笑话她。一不留神,手里的饭勺也惊得掉到地上了。

见此情景,妙如笑得更大声了,桌上氛围跟着好了很多。

晚饭后回屋,帮她梳洗完毕,秦妈妈就伺候她上了床。

拉着了她的手,妙如一脸急切地望着对方。现在她最想知道的,就是想弄清上山前,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后来进展如何了

“……说是太太骂了过世的……老爷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一下!”眼神颇有些不自在,像是怕她继续打听似的,或是怕她听了伤心。

果然如此,幸好跑得快!不然接下来,自己会成为炮灰呢

或者暗地里搞些动作,像上回“命硬”的流言那样,逼着她离开钟家不过,这情节还真狗血,新欢辱及旧爱。爹爹的勇气还真让人刮目相看。他就不怕得罪杨阁老,这座重量级的泰山

心中暗自庆幸躲过一劫,妙如又开始担心,父女俩今后的日子。“后来呢他们如今的关系,好像还是冷冰冰的。”也没追问具体骂些什么,想来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,妙如比较关注结果。

“太太和老爷各自关在的屋里,整日里也不搭理对方。后来还是老族长上门,劝老爷给太太陪个不是,免得她真的离开了淮安,丢了钟氏的脸面。长房那边的太太也来劝解了一番。两人才勉强每天出来一起吃个晚饭,碰个面。”见她不再追问,秦妈妈松了一口气,把现状告之她。

唉!这对怨偶还真是谁也不让步,夹在中间的人是最难过的。

明年守孝期满,到任上了,她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了。到时父亲每日到衙门忙公务,也没精力盯着后院了。

那她的处境……

想到这里,妙如睡不着了,忙问秦妈妈:“太太那边可有何动作这屋里有谁跟她们走得近的”

“没见她们有什么出挑的地方。那天晚上,崔婆子跟太太关在房里劝了一晚上。第二天太太就没露过面。反倒是第三天清早,长房的大太太就上门来了,对她又是一番劝解。后来太太见老爷给她赔礼道歉了,也没再提回京的事了。”秦妈妈有些不解,不知她问这话是为啥

“那就好,咱们还是谨慎点,密切关注那边的动态。我担心……”妙如欲言又止。

“姑娘是担心,又像上回那样,找些道士来逼你出家”她猜测对方未出口的意思。

“同样的招,是不会使两次的,我怕她们留了后手,在其他的方面出其不意,到时我们防不胜防!”妙如有些担心地说。

“知道了,还有老爷在呢!姑娘早些歇着吧,累一天了!”把她放到床上,又帮她掖了掖被角,见闭上了眼,秦妈妈就退了出去。

除夕那天,跟着大人们祭完祖,妙如两姐妹,就被各自乳母带回了槐香院。而钟澄夫妻,则被一个婆子领着,前往思恩堂后头的家庙方向走去。

两人怕是祖庙建成以来,庙见时最别扭的一对了。脸上毫无喜色,跟着引导礼仪的婆子,他们亦步亦趋地进了庙里。

拜完钟氏的先祖们,两人就来到了五房长辈的灵前。

果然,林氏的牌位,就排在公爹和婆母的右后侧。

在翁姑的灵位叩头上香后,杨氏咬紧牙关,忍着憋屈愤闷,对着林氏的牌位,迅速施了一礼,随手把香就插在了案前的香炉上。

眸光一沉,钟澄眼里,又恢复到那种深不见底的状态。

夫妻俩一前一后出了祖庙,回到槐香院。

过完年,捱到生母忌日过后,妙如又上山了。

在后面的日子里,妙如大部分时间,都呆在寺里跟师叔学医,只是偶尔回来跟家人团聚一番。

日子就过得飞快,转眼到了六月底,钟母冥寿的日子。

钟母离世快两年了,按年份算,已是第三个年头了。五房的主仆们给老太太开了桌冥寿宴,转眼就到了七月鬼月。

七夕节的前两天,明婧来找妙如,拉她一起参加那日的乞巧活动。妙如欣然前往,这回的小尾巴变成三妹婵如。地点还是在趣园,不过此次不在水边。

当天下午,在趣园的梨树底下,大家开始了乞巧游乐。

穿针投针活动中,妙如的运气比较好。不仅投的针,浮上来了,她打的络子,也得到不少的赞赏。

大家玩得正高兴,从趣园北边的院子里,出来位穿着素雅的丫鬟。

朝众姐妹施了一礼后,朗声说道:“二奶奶请各位姑娘进去叙话,有好吃的,好玩的招待大伙。”说完,就领了众人往院子正厅走去。

“那位二奶奶,是什么来历”妙如在钟府人生地不熟的,悄悄问身边的堂姐。

“那位你都不认识”明婧对她的孤陋寡闻,显得有些吃惊。

“在钟家很有名吗之前一直呆在山上寺院里,没怎么留在家中。”妙如红着脸解释道。

“何止在钟家有名,在整个咱们江南闺阁中,都是有名的。”明婧故意卖了个关子。

“哦!”妙如有些赧然,她没什么朋友,跟母亲杨氏也不亲近,这种闺阁名人还真没听说过。

“二伯母嫁入钟家前,出身江南名门谢家,就是那个住在乌衣巷,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世家。二伯父少年成名,十三岁就中了举,十六岁就中了进士。三房的叔公帮他说了门亲事,就是谢家的嫡次女。二伯母闺中就素有才名,传出过不少名诗。当时这门亲事,被人称为男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”明婧娓娓道来。

“真是完美的一对!”妙如不由得赞叹道。

“是啊,是啊!二伯母当年闺中传出的诗词,至今都还在江南世家中流传着呢!”她双目发光,露出倾慕之色,就像在前世见过的,十来岁的小姑娘提起自己偶像时,那种崇拜、仰望和激动的表情。

“后来呢”提醒这个追星的小姑娘转入正题。

“后来的,就比较让人惋惜了!”她回过神来,继续道:“二伯父在二十三岁那年落水身亡,二伯母二十岁上就守了寡,也没个孩子,至今已有十多年了。二伯母从此深入简出,在钟家孀居了多年,这趣园,就是二伯父生前专门为她造的。”

想不到背后的故事,让人不忍耳闻。

妙如想起句话:悲剧就是将人生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!

这二伯母的命运,还真是凄凉,注定悲剧的后半生。

被引到厅堂,依次坐好后,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等着那位传奇女子的出现。正在四下张望,打量着屋里的布置,妙如就听见角落里,传来珠子碰撞的声音。

左边隔着里屋的珠帘被挑开,出来位十六七岁的青衣丫鬟。跟在她身后的,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。

妇人的三千青丝,被梳成简单的盘恒髻,一丝不坠;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,眉梢间染着一缕淡淡的轻愁;一双眼眸平静无波,像古潭静水般深不见底。虽然容颜已不复花季,可以看得出,当年她是位让人一眼看上去,就印象深刻的美人。

这帮小姑娘一见她出现,都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,纷纷上前行礼问安。

只见那妇人点了点头,示意大伙坐回原位。向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小姑娘问道:“明嫒,你们今天可有赛诗或联句”

“回二伯母的话,不曾!”坐在明婧左侧的小姑娘毕恭毕敬地答道,“今天只是乞巧,比了穿针、投针和针线活,不曾比试诗文。”

二奶奶了然地嗯了声,然后对她们道:“你们好久没来我这儿玩了,趣园冷清都快一年了。今天在这里,好好玩玩,尽兴而归!”

说完,就吩咐婢女,给小姑娘们去拿糖果和点心。

第二十三章 眼缘

听到有吃的,小姑娘们立即兴奋起来,你一言我一语,唧唧喳喳地吆喝着分享起美味来。

望着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,钟二奶奶仿佛也年轻起来。

此情此景,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:自己也这般大时,跟族中姐妹们为乞巧争得面红耳赤的青葱岁月,不禁有些恍惚。

一时兴起,对她们提议到:“我们小的时候,乞巧节除了投针,还玩过投壶猜字的游戏。最方便玩的,就是用成语对对子。也不用太高深的学问,门槛较低,年纪小的也可参与进来。应在“巧”字上。你们也可试着玩玩,最后优胜者,伯母这里还有奖品!”

一听玩对对子还有奖,大伙都来兴致,纷纷摩拳擦掌起来。

看着一副副跃跃欲试的样子,钟二奶奶嘴角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。

在角落里的妙如,从进门起,就暗中观察她。看到那抹笑容时,她脸庞上焕发出一种圣洁、柔和的光晕,整个人随即显得生动起来,让人眼前一亮。定力不足的,怕是要被摄去心神。

妙如不由心生感叹:有些美,不在于年龄和装扮,站在那里仅凭一颦一笑,就能美态万方,自成风景!

许是寂寞太久了,看到生机勃勃的晚辈们,想起童年时光还是爱孩子的天生母性,让她有所触动

她身上散发的光华,让妙如由最初的好奇,变成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。

等屋里静了下来,她就开始解释规则:“用成语对对子,个人发挥的余地不大,故而不讲究形意都对上,只要结构对上就行了。若碰到两个都能对上的,以词意更能匹配者为胜。举个例子,光宗耀祖既可对传宗接代,又可对封妻荫子。在意思上,封妻荫子更贴切些,就算是后者胜了。”

说着,叫出身后的婢女,开始报成语,另位丫鬟在一侧记录着。

“刻舟求剑!”说着就开始了。

“缘木求鱼!”

“掩耳盗铃”

“买椟还珠”、“削足适履”!有两人抢答。

“削足适履胜!”二奶奶作评判。

见这游戏好玩,妙如不禁想起前世最爱玩的“成语接龙”。

不过这好像比成语接龙难多了,既要熟记成语,又能考对仗功底。听她的意思,这还只是门槛较低的简单游戏。

是了!古人喜欢写骈体文,从启蒙时起,就开始学对仗,学声律。半年前,在路上不是还碰到过,一位六龄儿童挑战众位秀才,当众对对子的事吗作为一个现代人,妙如在古文功底的文字游戏上,自愧不如。

……

“装腔作势”

“捕风捉影”

“偷梁换柱”

“移花接木”

……

比赛进入白热化!

“自欺欺人”

“自欺欺人!”又重复了一遍,没人应答。

“不了了之!”好不容易逮到个她们喘息的机会,妙如捡了个漏洞。

大伙循着稚嫩的声音望了过来。

原是这个小不点!对得还蛮工整,众人在心中暗中称道。

二奶奶也看了过来,只见那个角落里,坐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垂髫小童。大的约摸六七岁,小的也才四五岁的样子。刚才的声音想必是那个大的发出来的。

只见她长得白净粉嫩,微翘的秀鼻上面,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,一笑颊边两小梨涡若隐若现。

钟二奶奶觉得这孩子长得灵秀可爱,举止不卑不亢,很是讨人喜欢。一眼就看对了眼缘。

比试结束后,经统计,明婧得了魁首,共抢对了四条成语对联。妙如凭一条,排在了优胜榜的末尾。把自己得来的奖品芙蓉糕,分给妹妹婵如一半后,她就被钟二奶奶叫了过去。

问起家中的情况,谢氏这才知道,还有位靠科举名扬大楚的年轻才子,也是夫家同族的兄弟。

不禁对跟亡夫有相似出身的钟澄一家,起了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感。

尤其是对妙如这小丫头,尤有好感,跟女儿一般亲切。想不到她小小年纪,不仅聪慧过人,还懂得谦逊礼让,照顾妹妹,进退有度。望在她的眼里,又多了几分嘉许和欣赏。

她一生最大的遗憾,就是没能给亡夫留个孩子。幸福的日子过得不知不觉。

却没料到,命运的转折来得那般快!等失去某人后,才发现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。

在这位长辈身上,妙如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,虽然韶华已是不再,却有种永远不老的气场和优雅魅力,就像丁香花一般,无意间就能沁人心肺。

大伙离开趣园时,钟二奶奶特意把她留到最后,拉着她的手,舍不得放妙如离开。再三叮嘱,以后要常来这儿玩。可以教她弹弹琴,写写诗,作作画。

妙如闻言大喜,当即就点头欣然答应了。

回到槐香院,跟秦妈妈说起,那位孀居的同族伯母。

秦妈妈也跟着感叹了一番,无不同情地说:“上回清明节,跟着姑娘给老太太上坟烧纸时,碰到了其他几房的老妈妈,听她们说起过这位节妇。说是娘家父兄让她改嫁,她誓死不从。转眼就过了十年,想是心中还是放下二爷吧!”

“她邀我常去趣园玩,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忌讳!”妙如不太懂世上的规矩和人情世故,想先问问清楚,免得行差踏错。

“若是喜欢姑娘,主动邀请的,想是不在乎被打扰的。姑娘也不是个莽撞的性子,去给长辈解解闷,也是应当的。不过,您还是跟老爷说一声,省得找不到时要着急的。”她提醒她。

“知道了,我和爹爹说,要跟堂伯母学琴去。”妙如找到个好由头了。

她眼睛一亮,颔首赞许。

次日,在书房里跟爹爹练字时,妙如向他提起了此事。

想到女儿,自祖母过世后,身边就缺少个女性长辈在旁教导,能结识堂嫂这样品行高洁、才华横溢的女子,也是女儿的造化!

钟澄就应允了。还叮嘱,不要淘气,多照顾些伯母的情绪。

到趣园拜访过几次后,钟二奶奶就让她回去跟父母说,每日辰时三刻到她这里来学琴学画。

从此以后,妙如每日大早就来趣园报到,跟着誉满江南的才女钟谢氏,修炼琴棋诗画的一些技巧。学些古代淑女必修的基本功。

妙如在这边力求上进,杨氏那边刚从她乳母那得知,这个小人精,又跟三房的二奶奶走到了一起,私下里对此事就议论开来。

“你说相公是什么意思是怪我没教导他女儿吗”在妙如往趣园跑了七八天后,杨氏才知道此事,特意和崔妈妈嘀咕起来。

“小 姐不要多心!听其他几房下人议论,说这二奶奶嫁进钟家前,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。姑爷让妙姐儿向她学些东西,有了师徒名份,将来嫁人时,也能添些谈资。”她安慰道。

“只能学个半年,也不抵事啊!到时还不得跟着咱们一起回京,能有多大资本,除非能学个几年!那样的话,不是得留下来……”声音低了下去,不由地抬起头来,望向对方。

“除非把她留在祖宅里,跟着二奶奶专心学几年,就不会跟着咱们回京去了!”崔妈妈接过话头。

“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,过几年还是要跟过去的!”杨氏有些沮丧。

“那也不一定,听三房六奶奶身边陪房孟坤家的,私底下跟老奴唠叨,谢氏膝下无子,前些年她娘家兄弟,劝她改嫁没成,留在三房守寡。也没看上谁家孩子,过继到身边来的。听说咱们妙姐儿,能得她的眼缘,真是破天荒的事……”她把打听来的情报,尽数倒给杨氏。

凝视着杨氏的眼睛,崔妈妈若有所指地对她点了点头,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。

“那请奶娘到三房的六奶奶那里多走动走动,还有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,探听一下虚实,咱们再作计较。”杨氏兴奋起来,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。

去年年底,跟钟澄闹过一场后,虽然最后以男方道歉而收场,却在补办庙见仪式时,还是她屈服了。

从那以后,两人间平时基本不太说话。只有清明扫墓、老太太的生忌此等大事时,双方才偶有交流,给彼此一些配合。其他时候,两人均是相对无言。

杨氏纠结那一巴掌的伤害,和自己的填房身份。钟澄觉得,之前她并非诚心改过,有失妇德,不能再纵容她这样下去了。于是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,女儿们的事,基本上是钟澄在管。

离孝期结束,还有段时间。一想到此事,杨氏胸中的郁结难解,其实她一直不太甘心。但想起远在京城的女儿,只能压下不满和冲动,维持现状,也没敢做什么新的动作出来。

加上妙如有大半时间呆在山上,刺激她的人和事都不在跟前,一家人也还算相安无事。

崔妈妈的话,让杨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。虽然不一定凑效,但若能和平解决,倒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好办法。这晚,杨氏跟自己乳母筹划到半夜,天将破晓,她才沉沉睡去。

第二十四章 风起

转眼日子就到了中秋,为了应景,妙如用纸折了几个简易灯笼。在上面题了些祝福诗句,挂在了老槐树的底下,引得院子的男女老少们前来围观。

看到女儿的书法水平,有了长足进步,钟澄不禁对二堂嫂升起一丝敬意。

果然术业有专攻矣!

自己再怎么教,学生水平成长还是有限。

他一时兴起,把女儿叫到书房里来考问,看她还能带来哪些惊喜。

谁知一考察,发现她不仅书法有进步,作画时的笔法也日趋流畅起来。线条不再是生涩犹豫,来回涂改的了。

钟澄有些诧异,问道:“你伯母是用什么法子,把在爹爹这里改不掉的毛病,都帮你纠正过来了!”

妙如的脸,刷得一下红了,嗫嚅道:“伯母说,若是犹豫,就不要下笔。下笔错了就错了,重新再来写一遍就好了。还说,若是做女红时,也把线条改来改去,再好的料子,都得被刺成筛子!”

嘴角抽了抽,钟澄玩味地望着她,心悦诚服地夸道:“还是堂嫂有办法,女儿家的痛处一抓一个准儿!”沉吟了半晌,又补充道,“嗯,这说法不错,下回你两妹妹练字学画时,也用在她俩身上试试!”

望着他那想笑又憋着的表情,妙如对老爹的景仰,有如滔滔江水。

敢情他是在进行教学交流呢!

拿出古琴,又让她弹了首曲子试试。

一轮过去,只听得他有如魔音穿脑。等停下来时,指点了她几处手法,就对妙如说,“看来为父得多送点补品给你二伯母了,安抚一下她的五脏六腹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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