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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小说【www.xsbao.cc】第一时间更新《谁伴风行》最新章节。

回到香港,休息一夜之后,李隽之第一件想做的事不是上班,而是见恩慈。

对恩慈,他永远不敢冒昧。

考虑再三之后,他小心翼翼的打电话去。

家里没人听电话,啊——当然,他简直不知所谓,她是要上班的。

他又打去她服务的中心,顺利的找到了她。

「恩慈,我回来了。李隽之。」他说。

「啊——你,」每次她都仿佛不记得他,是他的声音令她恍然似的:「好吗?」

「昨天才回来,休息一夜已经够了,」他说:「我——可不可以见你?」

「有什幺事吗?」她犹豫了一阵。

「有一点小东西——我想送来给你。」

「我今天比较忙,这样吧,你来我们中心。」她说:「我一直都会在办公室。」

「方便吗?」

「没问题,你来吧!」她把地址说一遍就收线。

她讲话、处理事情都是干净利落,不拖泥带水。

拿着电话,隽之有一阵子失望,去她办公室?那是不可能单独见面的了。

然而——总是可以见到她,是吧!

他匆匆把礼物整理好,开车去恩慈那里。

恩慈实在是真忙。她正在跟几个同事商量事情,看见他,示意他等一阵。

他默默的在一边坐了一阵,她还是没时间跟他说话,不停的有人见她,问她事情。

直到中午,人都出去午餐了,办公室才渐渐静下来。

恩慈看他一眼,叹一口气。

「我无法外出午餐,」她指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:「中午时间我要整理这些。」

「我来的时间不合适。」他苦笑。

「我每天都如此这般的打仗,」她淡谈的摇头说:「我已托人买三文治、奶茶回来,如果你不介意,可以一起吃。」

他大喜,吃什幺对他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。

「这是一点小礼物,希望你喜欢。」他递过去。

「你太客气了!」她坦诚的望住他:「隽之,我说过什幺都不需要,真的。」

「这只是一点心意!」他脸红了。

「谢谢。」她把礼物扔进抽屉。

「汤——汤伯伯怎样?」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吗?

「很好,肠胃病好了,已搬回家住。」她说:「我已经很习惯对着沉默的他。」

「这是我的错。」

「你又来了。其实;他的沉默令我今天的日子更好过—些。」她说着仿佛在回忆:「平日工作我是这幺忙,回家看见他喝劣酒,醉得人也不认识。或是看见他在发牢骚,一副潦倒状,我更难受。」

以前他们的日子是如此过的?

「现在至少他干净、沉默、正常。」她说:「我知道推门进去必见到他在轮椅上,没有牢骚,没有酒气,很好,很好。日子原就这幺过,是不是?」

他心恻然。

生活对她有那幺多折磨,但她都勇敢的挨过了。心目中,她才是真正的女人。

同事替她把两份三文治和奶茶送进来,又离开。

「吃吧!食物对我只是填饱肚子,」她微笑:「所以我不习惯在大餐厅吃东西。」

他坐在她办公室桌旁慢慢吃着,很舒适的。

虽然他在美国住了这幺多年,对美国食物三文治或汉堡包之类已厌恶之极,然今天吃来,仍觉滋味不错。

是恩慈?或是她那些话?

「唐小姐好吗?」她忽然问。

「晓芙——啊,她很好,」他脸红了,红得令自己窘迫:「今天她大概也开始上班,飞欧洲。」

「很好的女孩子,」她由衷的说:「她就是那种天生幸福,凡事一帆风顺的女孩子。」

「是——哎!各人生命道路不同,幸福的定义不同,也许她也觉得若有所缺,所憾呢?」他说。

「你说得对,我并不抱怨,」她抬起头,眼光稳定而智能:「我把生命看成挑战,我喜欢一一克服的感觉。」

「这样的生活比较有意义。」

「也不一定,看看由哪个角度观看了!」她笑:「许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蚂蚁一样的生活着。」

「我所谓的意义是发光发热。」

她望着他半晌,很开心似的。

「很高兴你能这幺说。」她说。

他这次反应极快。

「是不是以前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?」他问。

「或许不是对你,」她笑:「是对你那阶层的人。」

「我那阶层?我们不是相同的吗?」他问。

「不。我们是普通小市民,你是高尚职业人士、或者专业人士,我们不同。」

「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。」他说。

「那是你心地宽广。」她说:「你不是大多数。」

「恩慈,你似乎偏激。」他柔声说。

她呆怔一下,立刻改变口气。

「是。或者我是,」她苦笑:「我看了太多例子,也曾身受过不少,我失去了客观。」

「我想——我或者可令你改变!」他极有信心;「我是说如果——如果我有机会的话。」

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,她当然明白。

「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,」她立刻说:「就像你、我和王森一样。」

他和王森一样?和王森?他不能置信。

「王森还有信来?」他问。

「一个月两封,他是极忠心的朋友,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。」她笑。

那表示,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?

「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,」她说:「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,私底下,我甚至有些孤僻。」

「我也孤僻。」他冲口而出。

「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,」她又说:「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。」

「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。」

「是,我像妈妈,」她轻叹一声:「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,离开而去。」

「是这样!」他不敢追问。

「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,」她说:「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,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。」

「不曾找过?」

「没有这必要。」她淡淡的:「如果妈妈生活得好,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;如果她生活不好,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。我也徒然。」

「你为什幺不考虑婚姻?」他忍无可忍:「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。」

「我不想悲剧重演。」

「不一定是悲剧。」他说:「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,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。」

「我不冒险,这样反而心平气和。」她摇头。

「你真是太偏激,」他叹一口气:「但是——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。」

她深深凝望他一阵。

「这是不幸,我能预见悲剧。」她说。

「怎幺如此悲观?」

「我看事很透,也很准,」她歉然摇头:「隽之,你该走另一条路!」

「我想——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。」

「那该怎幺办呢?」她笑起来:「大家僵持一辈子?」

他想起晓芙也这幺说过,事情怎幺这样复杂。

「我相信——我不后悔。」他用了晓芙的话。

立刻,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。

她只淡淡一笑,不再言语。

三文治吃完,奶茶也喝完。

「下午我会非常忙碌。隽之,很抱歉,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。」她说。

「我会定,今天见到你,跟你聊天已很开心。」

「欢迎你随时来。」她微笑。

「来这儿?」他反问。

她点头,再点头。

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。

也不是刻意相约,很自然的。他上班之后,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,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,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,不能畅所欲言。下了班,他们决定共进晚餐。

此处气氛很好,人也不多,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,很舒适自然,就像在家里。

当然,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。

「去了趟美国,你仿佛一切有进步,」她望着他笑:「是晓芙令你想通了?」

「没有,怎幺会呢?」他又脸红。

「没有?那又为什幺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?」

「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,我——不想放过机会。」

「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?」她问。

「这只是种感觉。感觉告诉我:应该是她了。」

「感觉有时也会有错,会误导你定错路。」

「你不觉得唯有感觉才是最真实,最直接的吗?」他说。

「让时间证明一切。」她淡淡的笑。

「香港人都喜欢讲这句话,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。」他说:「因为时间往往令一切改变,黑变白,白变黑。时间也令一切消逝。」

「这句话不是我们香港人说的。」她笑。「一个外来的男明星跑去追人家艺员老婆,事情爆出来之后,成为千夫所指。他却白以为潇洒地作其情圣状说:让时间证明一切。」

「强辞夺理。」他哼一声:「抢人家老婆根本不对,有违道德。」

「那些人哪儿懂什幺道不道德呢?女的不心甘情愿红杏出墙,男的也追不到呀!」

「娱乐圈真是这幺——这幺乱?」他皱眉。

「社会原就这幺乱,娱乐圈只不过被夸张出来,」她说:「香港己不是以前的香港,人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。」

「你说我古老?」

「择善固执原本就很好。」她淡淡的。

「你也保守?」

「难道你看不出?」她反问。

「我——没有很注意。」他窘迫的笑。

「你眼中只有汤恩慈。」

「不是——都差不多,只是——只是——」他红着脸。

「我始终为晓芙抱不平。」她说。

女人的心真奇怪,晓芙与她非亲非故,为什幺要帮她?而且听得出,周宁并不喜欢恩慈。

「我的世界被你限得太狭窄了,只有她们俩?」他说。

「目前为止是这样,」她笑:「当然,我是你的秘书,也算你身边的女人,情况不同而已!」

「目前来说,我对你们三个人——一视同仁。」

「很高兴你的话令我听来舒服。」她还是笑:「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不一样。」

「但是我——」,

「不要解释,这种事大家心照。」她摇头:「在我眼里晓芙比汤恩慈好十倍。」

「你没见过恩慈。」他本能的。

「听过她的声音,很冷,很硬,」她摇头:「那种声音令人耳膜发痛。」

「对没见过的人有这幺大的偏见?」

「女人比较能看透女人,」她说:「汤恩慈现在是欲擒先纵,手法高明。」

「没有这样的事,她拒我千里之外。」

「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话。」她很坚持。

「也——不必谈她了。」他有点为难。

「你知道吗?你和晓芙无论身份、背景、人材、外貌上都很相配,你们是同一阶层的人。」

又是阶层,在香港这一点很重要?

「在我心中完全没有阶层两个字。」

「阶层是别人的眼光。」她笑:「全世界都是这样的,阶层不同的婚姻以后会格格不入,你太天真了。」

他想一想,还是不以为意。

「伯母好吗?」

「扯这幺远?」她笑:「想不想去看看她?」

「今天太晚,下次吧!」他觉得自己没有诚意,脸就红了。他是老实人。

「星期六,怎样?」她是打蛇随棍上:「到我们家吃晚饭,便饭。如果有约就不勉强。」

「没有约。」他只能答应。

「一言为定。星期六下午我去买海鲜,你喜欢的。」她说。

「你怎知我喜欢海鲜?」

「跟你工作这幺久,不知道就该死了!」她愉快的。

「那幺——我早点陪你去买,由我买。」他不好意思。

「好啊!我们一起去买,」她简直心花怒放:「由谁买都无所谓,对不对?」

他沉默一阵,似乎在沉思。

「和自己家人住在一起是很好的事。」他说。

「听说你有家人在台湾?」她很关心。

「是。」他回答简单。

「你可以回去探望他们。」她试探。

「是,有时间我会去。」

「你可以拿假期。」

「是。」他的脸色变得很深沉,眼眸更黑,更深。

她考虑一下,还是关心的问:

「你——有心事?」

「不。我自小离开家,独立在外面念书、成长,」他慢慢说「相信很难再与家里的人共处。」

「怎幺会?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。」

「不——该是两家人。」他终于说。

「两家?」她望着他。

「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,我读中三那年他们离婚,各自再娶再嫁,我被送到美国,直到现在。」

「现代的社会——这也不特别。」她安慰他。

「父母都再有子女,无论我到哪一家,我仿佛都不属于他们的,虽然他们都对我好。」

「难怪你有点孤僻。」她点头。

「我的感觉上,父母都仿佛不再属于我,他们只属于他们现在的儿女。」他叹一口气。

「以后你也会有个美满的家庭。」她由衷说。

「那是未知数。」他想起他和恩慈、晓芙间的僵局。

「你是这幺好的一个男人,将来无论你娶谁,相信必然快乐美满,一定的。」

「希望这样。」他说。

「从小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学校,也真难为你了。」

「不,我很幸运,有唐健和他的一家人,」他眼光温柔起来:「他们的家庭令我分享到许多快乐和感到家庭温暖。」

「但是你对晓芙——」

「那是另—件事。她在我心目中始终是小孩子,小妹妹,极难改变。」

「问你一件事,如果你不选择她,怕不怕她伤心?」

「大概——不会。她是明理的人。」

「女孩子口头上硬,她要面子,所以装得明理,事实上她会伤心的。」

他呆怔一下,好半天说不出话。

「不会——这样吧?」他问。很不安。

「会。」她肯定:「我是女人,我很明白女人心理。」

他又开始为难了,这——叫他怎幺做?

「其实——什幺是恋爱?感觉该是怎样,我——并不真的清楚知道。」他说。

「但是你认定了汤恩慈。」

「没有,也没这可能。」他摇头:「她一再强调她是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。」

「我并不相信她。」她说。

「下次——我安排你们见面,你该相信我,恩慈是那种很特别、很坚强、很独立的女人。」

「我没有兴趣一定要见她。」她说。

「我希望你解除对她的成见。」他认真的。

她望着他,笑起来。

「如果你希望这样,我见她就是。」

很明显的,她是说明给他面子。

「非常感谢,我会尽快安排这事。」他笑了。

「你对汤恩慈非常偏心。」

「我不愿意你误会她。她真是为工作废寝忘食,别说朋友,连自己也可以不顾的人。」

「我和她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。」

「不。你是我最谈得来,也最了解的朋友,你是很重要的。」他正色说。

什幺时候她又变成最谈得来,最了解的朋友呢?她只能苦笑。

真的,苦笑。

「为了你这句话,我非见她不可。」她说。

「我尽快安排,不过她非常忙,我要求见她,她也只有在她办公室见面,请我坐在办公室上吃三文治、奶茶。这很特别。」

她摇头,笑。

「你不以为,这也是她的手段吗?」她问。

「不——恩慈不是这样的人,」他极之肯定:「一开始她根本就不想认识我,真的,她拒我千里之外。」

「世界上真能有这样的女人?」她似自问。

他望着她一阵,只讲恩慈和晓芙是不对的,别忽略周宁也是女人,会闷的。

「你——有新男朋友吗?」他问得其笨无比。

「我不再考虑这方面的事,」她淡淡的说:「我又不老,为什幺急着嫁?」

「现在流行迟婚。」更蠢的话。

「不是流不流行,」她笑他的天真幼稚说:「遇不到适合的人,最好的办法是听其自然。」

「变得悲观了?」

「不是,人生就是这个样子,凡事不能强求。是你的怎幺都会是你的,不是你的抢也没用,」她说得心平气和:「而且上天造人,老早为人预备了另一半,只是时间还没有到,遇不上而已。」

「众里寻他千百度?」他居然会打趣。

「没有这种心情。香港,是个高速发展的城市。」她笑:「浪漫是很浪费的一件事。」

「浪费?怎幺说?」

「大家条件差不多,ok,结婚了,很观实的。」她轻叹:「谁不想小说里的浪漫呢?只是浪漫不起,没有时间,没有精神,也没有充足的金钱。」

「讲得太现实了,可怕。」他说。

「难道不是?譬如今天,我们坐在情调这幺好,环境这幺高级的地方看海景,吃晚饭,一餐下来不要一千也要八百,普通人做得到吗?」

「浪漫是心中感应,与金钱无关。」他说。

「你太纯情了,要怎样教你才行呢?」她笑。

「那幺现实的事,我宁愿不知道好些。」他说。

隽之在想,与其两整天想感情之事,不如把精神放在工作上。于是他不再提恩慈,不再提晓芙,甚至压抑住见她们的心。

这样就过了一个月。起先日子是很难过的,下班就回家,看书,听音乐,或勉强看一点电视。

渐渐的,时间也打发了,回复像他当初刚来香港时的样子。

他笑自己前辈子大概是个清教徒吧?

日子就这幺平淡地过了下去。

奇怪的是,晓芙—直没再来香港。

星期六的下午,他正在看——本新到的科学杂志,电话铃突然响起来。

这是不可能的,有谁会记得他这寂寞的号码呢?

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,颇苍老。

「请问有没有一位李先生?李隽之?」她问。

「是。我是。」

「啊——找到你就好了,」那女人长长的透一口气:「我是帮汤恩慈照顾她爸爸的七婶,住在她隔邻的。恩慈得了肝炎入医院了。」

「什幺?」隽之大吃一惊:「怎幺会?什幺时候?」

「已经一星期了。」七婶唉声叹息:「你知道我自己也有一家人要照顾,不能——天到晚帮她看爸爸,我实在忙不过来;恩慈在医院也可怜,不能安心休息——」

「请告诉我,她在哪家医院。」他打断她的话。

「在伊丽沙白,我真是没办法,他们父女弄得我团团转,恩慈先还不肯讲你的电话,但这幺下去不行啊!最后我逼她,她才肯讲的。」

「谢谢你,七婶,我立刻到医院去,请暂时照顾她父亲,我晚上来再想办法。」

收线之后,隽之衣服也来不及换就飞车到医院。

恩慈住的是隔离病房,看来她的病不轻,也不过一个星期。她看来又瘦又黄。

「恩慈,称——怎幺弄成这样?」他痛心地问。

不能靠近床,他只能远远地站着。

「很抱歉,七婶忙不过来,我只能厚着脸皮麻烦你。」她的声音很轻、很弱,眼睛也没光采。

「这是什幺话,我乐意效劳。」他忙说。

「麻烦的不是我,是爸爸。」她叹口气,她是不愿受人恩惠的,但目前只能这样:「七婶没法子日夜照顾他——」

「我,我有义务照顾他,放心,我照顾他。」他冲口而出的话,的确出自内心。

「白天七婶还是可以帮忙,你当然要上班,只是晚上——」

「我搬去你家陪他住。」他想也不想的。

她呆怔一下,没想到他会这样子说。

「那——也不必,」她吸一口气:「晚上麻烦你去抱他上床,替他关灯,关窗锁门就行了;第二天早晨七婶会去打理他的。」

「你放心,总之我会安排。」他说。

「隽之,真是非常不好意思。」她又叹息:「在香港,我没有可找的朋友,连王森都不在,只好麻烦你,我——欠你一份人情。」

「怎能这幺说呢?朋友有义务互相帮忙。」他忙说:「我欠你们父女的,一辈子怕都还不清。」

她有气无力地望着他一阵,点点头,再点点头。

「拜托你了。」她说:「请回去吧!别再来医院,我的病是会传染的。」

「我心里有数。」他怜惜地望着她:「那你自己保重,不要挂心家里,我会安排一切。」

「谢谢。」她闭上眼睛。

他再看她一眼,转身离去。

如果——如果他晚走一步,晚十秒钟,他就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水,可惜他已离开。

他是一口气冲上汤家的。

七婶为他开门,见到他如见救星。

「你来了真好,李先生,」她诉苦:「我是个女人,要抱汤先生上床,既不方便又不够力。」

「你放心,七婶,我已经想过了。」他说:「今夜我住这儿,明天我会请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男护士来照顾汤伯伯。只是还要麻烦你,给他弄饭,和看着那男护士尽不尽责。」

七婶有点呆怔,男护士可以请到家里来?这幺阔绰的事她听都没听过,恩慈认识个有钱佬?

「恩慈认识你真好,早告诉我也免得我为她着急。」七婶笑了。

「请回去休息吧!这里两千元你替汤先生买菜煮饭。用完了再告诉我。」

「啊——好,好。」七婶眼睛放光,惊喜的:「我会买些好东西给他吃的。明天见。」

七婶开心的走了,留下他陪着没有意识、没有知觉的汤先生。

看了一阵,他心恻然。怎幺不幸的事总降临到汤家父女身上呢?这太不公平了。

他小心地抱汤先生上床。放平了他,令他有个舒服的姿式,熄灯,然后他退出。

今夜要睡在这儿——他望望恩慈的卧室,他会睡在她的睡床上吧?心脏不受控制的「怦怦」剧跳起来。

他会睡在恩慈的床上?

推开她小卧室的门,素白的一间房子,墙、柜子、书台、床单全是白色,就像她的人——

是,就像她的人!

不知道为什幺,一股阻力使他无法迈进房门,他觉得进去会——冒犯了她。

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,他就退了出来。

在长沙发上睡一夜吧!

他熄了所有的灯,锁上门,就倒在沙发上。

这沙发比较短,他躺在那儿两只脚必须伸出去,睡得很难受。

但是他心中是恩慈那种病恹恹的样子,难受也变得不重要,但喜欢的那女孩子正身心受苦。

居然很快入睡,早晨,他是被七婶叫醒的。

「李先生,你怎幺有床不睡,睡在这里呢?」

他揉揉眼睛,忘了置身何处。

「啊——我起身迟了。」他跳起来:「我得赶快出去办事,你先替我看着汤先生。」

「当然,我喂完他早餐才去买菜。」

「我会让男护士中午来。」他随便梳洗一下:「两个,让他们轮班。」

「两个?会不会太浪费啊!」七婶坦率的。

「放心。只要他们父女平安,其它的不是问题。」隽之打电话回公司请半天假后说:「我现在先去医院。」

「李先生——」七婶欲言又止。

「什幺?」

「恩慈能遇到你真好,」她说:「这孩子也苦了二十多年,你——会照顾她一辈子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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