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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漏底

青烟袅袅,黄昏的夕阳从树梢间斜洒着余辉,照得地上树影斑驳,星星点点的。山风吹来,影子一阵零乱,犹如在起舞。树枝摇曳摩擦,发出飒飒之声,加上暮钟从远处,一声一声地传了过来,乱了龙泉寺原本的宁静。

京城西郊潭柘山麓上,这座千年寺院西路的梨树院里,也打破了本来的静谧。在东边禅房内,正在打坐静思的年轻美妇,被刚才那番话,扰乱了心神。

“什么你说钟家祖宅里的六堂嫂派人,在杨府门前,打探咱们的去处”美妇蹙了蹙她那描得细黑的眉头,问刚在她耳边嘀咕的那位仆妇。

“是啊!说是早在半个月前,就有个南方口音的壮年男人。在门房那里,一直打听姑爷的新府邸,说是有老家来的信,要亲手交给姑爷或小 姐。门房就把他引向柳明胡同咱们新宅那里。谁知姑爷,正好随着圣驾去了西山。咱们又被夫人勒令上山,守在这寺院里,为求子嗣吃斋念佛,都有小半个月了!”中年仆妇解释道。

这不是钟澄之妻杨氏和她的乳母崔妈妈,又是谁

只见杨氏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,并不作声,等着她的下文。

“那个叫马贤的奴仆,在钟府找不着人,又回到杨府门前。跟门房说,钟府没主人在,紧闭大门。想知道小 姐您的陪房,杨二响一家住在哪里好请他帮忙递个话儿,说是有急事相告!这不,杨二响家的,昨儿个下午就得了信。今天清早,天还没亮,就催着她家男人,陪着来人赶上了山。进寺后,一直在转着圈儿。好不容易,才找咱们这儿来。让守在门口的小六子,递了话进来。”崔妈妈一一道来。

“那个姓马的,他没到处乱说吧!”

“哪敢说啊!他是六奶奶派来求咱们的,事情还没办成,哪能到处瞎嚷嚷!不怕回去不好交待呀!”她一脸鄙视的神情。

“奶娘,你看怎么安排一下,我要亲自问问祖宅那边的情形。”终于等到消息了,杨氏当即来了兴致。想早点解决此事,省得夜长梦多!

“这……”她迟疑,“在寺院里头接见外男,恐怕不妥!这要传了出去,怕是要坏了小 姐的名声!”

“多派几个人守在外面,谁会进到这儿来咱们不说,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呢!这不,不是还有奶娘你陪着吗”她不以为然地接口道。

“小 姐……”望着她一脸坚决的表情,崔妈妈知道,拗不过她,只得吞下未出口的话,选择了遵从。

一个穿着臃肿、满脸风尘的高个子男人,被领进了龙泉寺西北角那个开满梨花的院子里……

时值三月中旬,春光正匀。院里的梨树上,零星地开着几朵白色娇俏的花朵,更多的,还是待开的花骨朵儿。山里气温比外面的要低上几分,梨花们也是半羞半答地姗姗来迟。

黄昏时分的梨树院外头,寂静得可以听得见枝头上的鸟儿,在欢唱着。

这时,梨树院门前,来了辆马车。车夫刚勒紧缰绳,马儿还没停稳。坐在他身旁的小厮就跳下车来。

他身手敏捷,从车底拿出个踏脚的凳子。对车厢里,恭敬地低声道:“老爷,老太爷!梨树院到了,奴才伺候两位下车!”

过了不到半晌,车帘被撩开,里头下来个青年男子。

只见他身着一袭儒士青衫,面容俊秀,眉目清和,神色温文,一派丰神俊朗的文人雅士模样。

他下来后,转身回到马车边,对着车厢里面说道:“岳父大人,让小婿扶着您下来!”

从车厢里头,又出来个胡子半白,身形清瘦的老者。面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,稀疏的眉毛底下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,偶尔露出摄人的精光。配上他那沉稳肃穆的神情,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,颇有几分气势。

老者在青年儒士的搀扶下,走到了梨树院的门口。

这两人,正是从龙泉寺北边的文殊殿,与道悦禅师刚论完法的钟澄和杨阁老。他们顺道拐到这边来,要接回在寺里静养的杨氏,一起归家的。

在门口守着的小厮,这才看清是自家姑爷和老爷。也顾不得往里头报讯,上前就是磕头行礼。

“小六子!你家小 姐这些天,在寺里过得可还安稳!”杨景基问跪在地上,还没起身的奴仆。

被叫作小六子的杨府家生奴才,见原先的主子问话,也不敢怠慢。脱不得身进去禀报,只得回话道:“小 姐在这里……过得很好,正……正等着姑爷……来接呢!没,没想到老爷也跟着来了……”杨义敦磕磕巴巴地答道,额头渗满了汗滴。

见他这副形状,钟澄心下了然,望了望站在一侧,自己的小厮星魁。只见他朝这边打了个眼色,钟澄回望了他一眼,表示知道了。

然后,扶着他的老岳父,踱进了院子。

院子里面,站满了丫鬟婆子,远远地望着东边厢房,不敢靠近。又像是在守着什么!

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争执的声音,仿佛还夹杂着陌生男子的嗓音。

见到此等情形,杨景基心中一凛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轻咳了声,有个眼熟中年仆妇回过头望了过来。他认得,好像是叫谢三家的,忙在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。

这谢三家的,收到老爷的意思。起身往东厢房奔去,刚迈出两步,就被钟澄喝止了。

只见他松开扶着老者的手,钟澄快步迈向东边。杨景基心中暗道不好,也急步跟了上去。

“九奶奶,话可不能这么说!您当初跟我们家六奶奶说的是,回京了就让杨阁老写封举荐信,为我家大舅老爷换个好地方的。”一个淮北口音的男声传了出来。

“胡说!当时我家小 姐,说的是事成以后,再替你家奶奶写这封信的。现在还没确切的音信,能证实妙姐儿已经过继给三房了。”崔妈妈激动的声音响起。

“现在事情已经办成了!那小姑娘都跟着三房的二奶奶,去年参加年底的祭祖了,不信你们派个人,回老家打听打听!”男子争辩道。

“事情成没成,本奶奶还不知道”年轻妇人的声音传来,正是杨氏在接话,“过继这么大的事,若是成了,爷会不告诉我!本奶奶还是这房的主母,妙姐儿名义上的母亲!”

“小 姐,不要跟他纠缠了,都胡乱扯了小半个时辰了。外面要来人听见了,就不好下台了!”崔妈妈提醒道。

“九奶奶,您不能这样啊!奴才回去,没办法跟主子交待啊!小的这趟出来,已有两个来月了!事还没办成,主子会责罚的。就当可怜可怜小的,好歹写封信,给咱们奶奶说叨说叨。不然,小的真没法回去交差啊!”一听要赶人了,那男人忙苦苦哀求道。

“小 姐,要不咱们让他先回去等过两天,再写个手信,让他捎回去!”崔妈妈声音中透着几分急迫,想是希望快点把此人给打发了。

在外面听壁角的两人,面色各异。

杨景基这位历经两朝的元老,有些微驼的脊背,仿佛被重荷压得更低了,满是沧桑的脸上,布满了羞愧之色。

而他的女婿钟澄,则是一脸的愤慨,面上的怒火,似乎要吞噬他平静的面容和理智。

只见他冲了进去,对着还跪在地上乞求的男人,怒喝道:“你说,六奶奶要她帮你家舅老爷,做什么事”

那男人见到有人冲了进来,都吓傻了!一脸惊惧,摊倒在地下,不敢动弹。

“起来回话,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”钟澄瞪着地上的男人,厉声喝斥道。

那奴仆在地上的身子,伏得更低了,不停地磕头道:“不关……不关我们奶奶的事!也不关奴才的事!求老爷饶过小的吧!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……”

望了一眼跟过来的岳父,钟澄见此情状,对他道: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,说清楚!若真不关你和你家主子的事,这里自然有官老爷,替你们作主!”

那男人不停地磕头,见瞒不住了,一心只想着怎么脱身。颤声说道:“是……是九奶奶许……许诺说,要我家奶奶出力,把人……过继到二爷……二奶奶名下。事成后,帮……帮着我家主子娘……娘家的哥哥,谋个好……好地方任职!真……真不关我们的事!是九奶奶主……主动找上咱们……三房的。”

“过继谁”钟澄追问道。

“就……就是五房九……九爷的大女儿,好……好像是个叫妙……妙姐儿的小……姑娘!”他磕磕巴巴地,终于把话说完了。

“什么时候提的此事”钟澄继续逼问。

“去……去年中秋前后,听……听我家婆娘说,当时要……要六奶奶想法子,在五房离……离开之前,把妙……姐儿留下来,就算……成了一半!”

“胡说!我们小 姐一直住在槐香院里,给老太太守孝!上哪里跟你家奶奶说去!”崔妈妈急忙护主,在一旁跳了出来。也不知外面刚进来的这两人,听去了多少想来个死不承认,“我家小 姐好心把你叫过来,想问问祖宅那边亲人的近况,顺便给你家奶奶帮个忙!你这个贱民,恩将仇报,恁是要往咱家小 姐身上泼赃水,来人,赶紧拖走打出去!”

声色俱厉地说完,她作势就要过来,把那男子拉走。

男子哪见过此等阵势,还没反应过来。见她要拖走自己,望了一眼铁青着脸的钟澄,不知如何是好!

“好大的威风!有亲家老爷和我在场,几时轮得上你这奴才作主的”一个冷冷的声音,及时地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
看到这青衫男子发了话,那男子揪住时机,赶紧继续道:“小的没……没说谎……奶奶说,见到九奶奶,要是没人信,或是办不成,就拿这……这个信物出来!”说完,只见他从里衣内,掏出块玉佩来。

杨景基一见,嘴都快气歪了:这块玉佩,正是某次过年时,他送给女儿压岁的。

看着岳父脸上的神情,钟澄就知道,他已信了大半。忙喊来星魁,拉那男人出了厢房。

把崔妈妈和赶进来的下人都遣散后,屋里只剩下钟澄和杨氏父女三人。

第三十章 摊牌

龙泉寺梨树院的东厢房里,此时寂静得有些可怕,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杨景基清了清嗓子,对低着头的女儿,沉声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说的”

杨氏抬起头来,已是泪流满面,哑声对爹爹说道:“我还有什么好说的!当初退掉那门亲事,只不过是不想当别人感情的替身,谁知兜兜转转,最后还是当了附属品。”

杨景基蠕动了一下嘴角,没有作声。

“爹爹,我知道您从小就疼雅儿,可您了解自己女儿吗知道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从小到大,虽然大家都让着我,可我知道,你们谁也没把我作指望,没把我当一回事儿。姐姐永远是您和娘亲的骄傲,嫁入高门,担当重任。家族命运系于她一身!结果呢靖王败了,她这未来皇后的娘家婶娘当不成了。又想着来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,我也有自己的骄傲!”

钟澄瞳孔一缩,眼神怪异地望着这两人,听他俩自顾自地诉说着前尘往事。

“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,只要夫君心中只有我一个。不管是位高权重,还是贫贱夫妻,只要他能把放我在首位,就可以了!”杨氏转过头来,望着钟澄,含泪对着他说道。

“想让人把你放在首位时,有没有把别人的心愿放在心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这浅显的道理,还没领悟过来吗”钟澄淡淡地回应道。

看着爱女跟女婿之间暗潮汹涌,针锋相对,杨景基连连摇头。

看来,只得自己迈出一步,把责任揽在他身上,当和事佬才能了结此事。

他含着愧疚,对女儿道:“都是为父当年一时糊涂,提议让女婿先行瞒着你,不提初婚的事。没想直到今日,你还是接受不了事实。也罢!为父从此以后,不再管你们之间的事了。望你懂得惜福,好自为之!”

颓废语气中透着淡谈的失落和疲惫!

“岳父且慢!小婿这里有事先行禀报一声。既然音娘不愿教养妙儿,那小婿自会寻来愿意之人。等把小女接来后,要在家中开闺学,将请来先母生前相知好友之女,前来教导三个孩子的女红。”他特意望了眼妻子,接着说,“家母生前的遗愿,就是想要小婿早日有后,以续咱们五房三代单传的香火。既然自家带来的通房丫鬟生子都容不下,小婿只得另觅它法了!”

说完他盯着岳父脸上的表情,等待着他的反应。

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,杨景基却没料到来得此般快!更没料到,他会在今日借题发挥,直接摆到台面上来。

招他为婿,原打算把他拉到自己阵营里来,为子女们今后留条退路,没想到……

杨景基还想为女儿争取一些机会,迟疑道:“在嫡子出生前,先生出庶长子,那孩子以后的地位,难免尴尬!你们孝期刚过,后面理应还有机会的。不如,再等上一年。到时,若雅儿还无音讯,你再自行纳妾。如何”

钟澄想了一想,觉得这样也好,就坦然答应了。

杨氏面如死灰,呆呆地望着他们翁婿俩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下山回到家中,杨氏像失掉了魂魄般,崔妈妈看着心疼,在一旁干着急。

当着她的面,崔妈妈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,忏悔道,“早知姑爷和老爷今日会上山来,老奴说什么也不会让那姓马的,进到院子里来的。不然,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!小 姐,姑爷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”

面无表情,她只转动了一下眼珠,瞅了一眼面前的人,虚弱地回道:“他要纳妾!”

“什么!他向老爷提的吗”见杨氏点了点头,又想将功补过,小心翼翼地进言道,“要不我们给步摇开脸,让她先怀上!有卖 身契拽在您手里,谅她不敢跟小 姐胡来。这样一来,也好为您争取时间!”

“没用的,一年后,他从外面纳进来。上回梳篦的事,让他找到了借口,把这条道也堵死了。”杨氏讷讷地说道。

“那妙姐儿的事呢”她最担心的是,因此次事件,让姑爷和小 姐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关系,又回到了原先互不搭理的状态。

“说是要接她来后,在家中开闺学。另行请师教女红,还说请婆母生前好友的女儿来教……”杨氏猛地一惊,随即醒悟过来,“等等……他纳妾的对象,该不会就是,来教妤儿她们女红的师傅吧”

“钟澄,原来你早有预谋,都看好对象了!就等着找准机会,好向爹爹提出来!我真傻……”杨氏喃喃自语。

“小 姐,小 姐!”看着像老和尚入定般的杨氏,崔妈妈心里也急了,忙要摇醒她。

“小 姐,也不要这般灰心,事件并没到不可转寰的余地!这一年小 姐抓紧时间,笼络好姑爷的心,抢先怀上。说不定到时纳妾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呢!”

“他现在都不耐烦见到我,如何笼络到他的心”见她又开始老生常谈,杨氏语气中有些厌烦。

“小 姐没听说一句老句吗”崔妈妈停了一下,想引起她的兴趣。

果然,杨氏抬起头来,问道:“什么老话”

“解铃还需系铃人!”见她有反应了,赶紧献计道,“姑爷不是因妙姐儿,跟您生分的吗咱们就从她身上着手,姑爷看到小 姐转变了,自然会回心转意的。前些年她在老太太那边养着,你们两人关系不是挺好的吗!”

杨氏心有不甘:“没其他什么办法了吗向她的女儿低头,我办不到!”

“小 姐,忍一时之气,先怀上哥儿再说,来日方长!”崔妈妈再次争取劝服她。

“那我跟妤儿的分离之苦,不是白受了”想起一年来对女儿思念,杨氏就有些郁卒。

“也不是白受,当时二姑娘跟她整天混在一起,呆在书房跟着姑爷读书,难免会受她影响。现在姑爷每日都要上翰林院,没功夫管她们。二姑娘自然呆在咱们正院的时候多了,不用顾忌她的。”

说起在淮安祖宅时,把女儿提前送走的事,杨氏又说道:“其实是怕妤儿被她哄住了,整天跟在她身后,以她马首是瞻,失去了首辅嫡亲外孙女该有的气势!再说,妤儿跟她关系太好了,后面要送走她姐姐的事,若被她知道了,没准会跑到我这做娘亲的跟前来闹,岂不是得不偿失了”

而在此时,淮安钟家老宅趣园里的妙如,却没料到她跟妹妹的亲近,都成受忌惮的原因!

她正在和谢氏为女子书院选址。

在上回三月三的春宴上,诗画会举行得空前成功,让她们在江淮一带的闺阁中,引起了不少关注。

江淮一带的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少女们,听说写出玉阶赋的谢氏,将在钟宅春宴中举行诗画会。一时纷纷托关系找门路,求得钟家春宴的邀请笺,甚至连谢氏娘家的亲戚,都派人前来索取。

谢氏自从嫁人后,要么是跟丈夫在任上,要么是蛰居在淮安钟家老宅里,与丈夫整日吟诗作对,很少出来走动。

他们两位才子才女的结合,在当年成亲时,就已是热门话题。两人的故事成为流传甚广的佳话。

事隔十多年,那些已为人妻、为人母的昔日少女们,跟自己女儿们讲起,谢氏当年的惊才绝绝,都还赞不绝口。纷纷要为女儿争取名额,好与名流才女现场交流,以期入得了她的青眼,赞上两句,搏个才名口碑。

妙如心中暗想,这待遇,都赶得上后世的天后级歌手,复出开演唱会了。

当日各路女眷纷纷登场,春宴上的诗画会,以新颖的形式,生动有趣的活动,在参加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。

这次活动,不仅让满怀有希望的长辈们,一偿所愿。还让那帮拥趸们得到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她主持的女子书院,将在下半年开门招徒。

江南一带,自古文风鼎盛。

谢氏这女子书院的主意一祭出,倒没引起太多非议。大家认为,以谢家和钟家在文坛的声望,他们家女眷开办闺学,乃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
反而,江南有些老字号的知名书院,想借机招揽谢氏,以他们的名义合开女子书院,聘请谢氏执掌院印。

谢氏不想扯出太多纠纷,婉言谢绝了他们,托辞为怀念亡夫,想以夫妻俩的名义单独开办,以此作为后半生的精神依托。

妙如把现代学校管理中的一些理念,提出来供谢氏参考。两人筹谋多日,决定向钟氏族长提请,借用已人去楼空的槐香院,作为女子书院的处所。

钟鼎铭老族长,觉得把女子书院设在府宅内,此举能为钟氏一门脸上添些光彩,又能为后世子孙积些功德。与族中长老们商议后,遂欣然同意了。

在钟澄派人来接妙如上京之际,谢氏的女子书院也筹备得差不多了。

对这志同道合的晚辈离开,谢氏表现出了依依难舍之情。几乎是天天都要把她带在身边,耐心教导功课,一起交流、商讨筹建书院的后续事宜。

第三十一章 夜航

一轮弦月挂在黑幕中,站在船头的甲板上,妙如仰望着夜空。每次只有看见那轮明月时,她才感到自己好像并未走远。

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

可能与那个时空,唯一相通且熟悉的,就只剩这轮明月了吧!

她突然有些了悟,为啥古人总喜欢对着月亮抒发情怀了!

妙如是十天前,登上这艘官船,从淮安码头出发的。这本是淮安一家官眷,送女上京待嫁的队伍,整艘船被他们包了下来。后来经过长房的三伯父出面交涉,才定下来,顺便搭上妙如她们几人。一听妙如是杨阁老的外孙女,钟翰林的长女,要进京与亲人团聚。对方二话没说,就捎带上她们。

走到哪里,特权阶级的招牌都是最好使的,妙如腹诽,想不到她有天,也要跟着沾光,被人用杨氏娘家的名头,行了方便。

就在此时,船行至一个大码头,靠港补给。船上的艄公传来,要停在这聊城码头,歇到明日天亮。此时岸边的梆子响了两声,妙如在船舱里怎么也睡不着,就走了出来。

聊城是运河的主要码头之一,在港口停靠的官船、商船有不少。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,在雾茫茫的岸边闪烁跳跃着。

正欣赏着岸边的夜景,妙如听见旁边一艘船上,传来了惊慌的叫喊声:“不好了,表少爷落水了!”

妙如循声望去,旁边那艘也是官船。桅杆上挂着的灯笼,大剌剌写着个“罗”字,还有灯笼写的是“镇国”二字。

只听见船上的人,全聚到船头那边去了。不少仆役和水手,已经扑通扑通纷纷跳下了水。

待他们七手八脚捞个身体出来时,船舱里面出来一帮人,急匆匆喊着些什么

没过多久,震天的哭声就传了过来。

难道就没救了吗

妙如心中一颤,没想到鲜活的一个生命,几分钟工夫不到,就消失在自己面前。心下有些不安,忍不住叫上秦妈妈,要过去看上一看。

对方拉住她劝道,出门在外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况且晚上出这事,说不定是妖物在作怪,不太吉利。

妙如正色回道:“不能这么说,好歹是条人命!妙儿是佛祖座下的弟子,岂能见死不救让我良心何安!”

秦妈妈知道说不过她,就扶了她上了两船间的踏板。

爬过去后,还没来得及理顺气息,妙如就朝那边大声喊道:“大家让一让,或许小女有办法,救一救这位小公子!”

听到这声音,众人才转过头来,见是个黄毛小丫头。都不相信她,又转回身去,不再理采她。

“我家姑娘六岁起,就跟着灵慈寺的慧明大师学医,若还想救回那位小公子,就请让一让,让我家姑娘查看一二。”秦妈妈在一旁大声地帮着腔。

有人这才让开出一条缝隙来。

也不管别的什么,妙如挤身就进去了。

只见她先是用手摸了摸小公子的心脏部位,又给他把了把脉,翻了翻眼皮。

妙如发现他还有救!

转身对旁边围着的人群,扫了一圈,然后对其中一位神情急切的少年说道:“这位大哥哥,能否帮个手,我怕力气不够!”

那少年当即应允。

在妙如的指导下,少年先把落水者口腔和鼻部的泥沙清理干净,然后对着他的鼻嘴,进行人工呼吸。

不到半盏茶的工夫,只见那落水的小公子,唔地一声转醒过来,吐出腹中的积水。

四周围观的人群这才响起一片欢呼之声。

那动手救人的少年,拉着刚救回来的小公子,过来向妙如施礼,答谢她的援手。

妙如正要回礼,这时,烟罗从那边船上寻了过来。待看到妙如正被人群围着,上来就埋怨起来:“你们原来在这里我的大姑娘,这黑灯瞎火的,怎么跑出来了要出了什么事,老爷还不知怎么罚我们呢!”

“咦!”那少年惊异出声,朝妙如脸上望了望,又朝烟罗这边瞧了瞧。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!试探地问了一句:“小妹妹,在前年佛诞日那天,可曾住过灵慈寺慧觉大师的隔壁厢房”

妙如见他一副“他乡遇故知”的欣喜表情,歪着头想了一会儿,脑中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子,不禁叫出声来:“你是五谷杂粮大哥哥”

话音刚落,旁边就有人笑出声来:“凌霄,你啥时候有个这么可爱的外号了”

那少年哭笑不得,对妙如哄道:“小妹妹,叫罗哥哥,以后不能随便给人取外号哦!”说完,还用手摸了摸妙如头顶的两条小发辫。

妙如扭过头,闪开了去。嘀咕道:“这人怎么学得跟师傅一样,动不动就喜欢摸人头顶!”

此时在一旁落水的小公子,见他们你来我往地逗趣,不甘被冷落在一边。上前就朝妙如揖了揖手,问道:“你是哪家的妹妹,要上哪里去回到京城后,我好让家里人上门致谢!”

妙如摆了摆手,忙谢绝道:“不用了,师叔教我医术,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。小公子你是佛祖保佑,命不该绝,不关我的事!”

小公子却不依:“想我谢玉廷,从来没有过欠人家恩情不还的习惯。你叫什么名字”

旁边那个叫凌霄的五谷杂粮兄,一把拉过他,打圆场道:“她的法号叫净昙,是慧觉大师的关门弟子。哪有第一次见,就大大咧咧问人家姑娘闺名的!先回去了,明天派人送礼到她船上,再打听打听。还是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吧!你这身衣服也该早点换下来了,小心着凉!”说着,就把他拉了回去。

回到自己船舱内,妙如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

第二天,船重新起锚,踏上了北上的航程。

包这艘船的傅家三奶奶,今早起来就听说妙如,昨晚到隔壁船上救了个落水的小公子,一时大奇,要过来看看!

一大清早,就带着丫鬟婆子们前来探望她。

“钟大姑娘身上可还大好昨晚下水没着凉吧!回来后可找人要了姜汤去寒”一见到妙如,三奶奶的话,就像连珠炮似的,关切地问候了妙如。

正在旁边斟茶的织云,忍不住噗嗤一声,笑出声来。

妙如嗔怪地望了她一眼,忙恭敬向她行礼道:“谢谢傅家婶婶关心,妙儿无碍!昨个儿小女并没下水。只是教了那人几招急救的方法而已。”

原来是这回事!

见自己误会了,傅三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随后好奇地问她:“你还懂得救人的方法可是学过医术”

“跟着云隐山上的慧明大师学过一点皮毛。救个急养个生还可以,看病就不行了!大病重症见都没怎么见过!”妙如谦虚地据实以答。

“还小嘛!像你这般大的小丫头,别人都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呢!哪有像你这样,单独一人上路,出远门的”傅三奶奶的眼中,充满慈爱的光芒。

“那还不是得多亏了,傅家老爷和奶奶们,对小女的多加照顾,不然妙儿以稚龄之身,是怎么也不敢单独上路的!”由衷的感激之情,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。

“瞧这张小嘴,多会说话啊!”傅三奶奶见她乖巧,对着旁边跟来仆妇赞叹道。

又跟小姑娘聊了几句,见她伶牙利齿可爱的样子,傅三奶奶越看越喜欢,遂邀她跟自己到前面,看侄女的嫁妆去。

早前听杨氏和崔妈妈在船上聊起过,江南傅家的大房奶奶,嫁进来时带的嫁妆中,有座玲珑绣庄,以苏绣凤穿牡丹闻名于天下。想来她家姑娘出嫁,该会少不了绣作精品。为着那点子的好奇,妙如跟着她去了。

带着秦妈妈和织云,随着傅三奶奶,到了东边放嫁妆的二层船舱上。

她们跟在后面,还没进舱门,听得屋里传来个少女的声音:“三婶,一大清早您让侄女好等,巧慧她们到处找不到您,正着急着呢!”

傅三奶奶打着哈哈道:“今早一起床,就听贾峰家的说起,跟咱们一船上京的钟家大姑娘,昨儿晚上救起个落水的。这不,三婶就跑去看望她。见着她安然无恙,多聊了几句!小丫头一副知理懂事的样子,看着心里喜欢,也把她带过来了。一同来欣赏你的嫁妆。”

说完忙转身,把妙如推上前来,介绍道:“这是咱傅家长房的嫡小 姐,可叫她红绡姐姐。这位是改元那年,首位探花钟翰林的大小 姐妙姐儿!”

“妙如见过傅家姐姐!”妙如忙上前行礼。

傅红绡望了过来,是位七八岁上下的小姑娘,举止落落大方,眉眼间透着少见的狡黠灵动,真真是个清莹钟秀的女孩儿。

忙敛身回礼道:“叫我绡姐姐吧!你今年多大了”

“妙儿今年八岁!”她答道,望进眼帘的,是个娇小玲珑的妙龄少女,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,肌肤白皙滑嫩,吹弹可破,羡煞旁人。一看就是个温婉可人的江南女子,让人望之可亲,妙如心中对她顿生好感。

两人厮见后,傅大小 姐就拉着妙如的手,跟她讲解自己嫁衣上绣的那些花样讲究。

妙如听得一头雾水,像她女红还没启蒙的,只能纯欣赏花样了,专用术语一个都听不懂。

只见那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,鸳鸯戏水图案,好像能从面料上飞出来似的。

再看她重点介绍的那件吉服,百花争春的图案,绣工精致大方,色彩鲜艳却并不繁乱,纹络清晰细致,线条流畅。一股春光明媚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手艺让妙如叹为观止:想不到手工绣出来图案,竟然比画笔绘出来的,都还逼真!艺术还真是相通的,这作品要是拿到现代去,怕是要收藏到博物馆里,供人观赏了。

高手果然在民间!

妙如心生羡慕,对这新朋友不由地敬佩起来。

第三十二章 笑容

回到船舱内,秦妈妈跑来告诉妙如:今早天还没亮,她还没起床时,昨夜被救起的小公子,带了礼物来答谢过。看到她还在睡着,把礼物留下后,聊了几句才离开的。

“他问了咱们的来历了”

“问了,还告诉了他的身份。”

“哦,他是哪家的”

“昨天那艘是镇国公府的船,听他自我介绍,是镇国公夫人谢氏的娘家侄子,工部侍郎谢大人的嫡长子。还说等回京后,再上门来致谢!”

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,妙如就丢开了此事。

有天下午,傅家大小 姐请妙如,到她那边聊聊。妙如带着烟罗就过去了。

不知从哪儿得知,她跟在钟二奶奶谢氏身边,学过丹青。非要缠着妙如献艺,画幅作品,好让她拿来做花样子。

妙如想了想,也好!等画出来后,也学着描一幅。回京后也要开始学针线了,到时当练练手的东西也好,就同意了。

想到此画是要来作绣品花样子的,逼真是首要前提了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提起笔,专心致致地画起奔马来。

没错!就是效法前世悲鸿大师那幅著名的奔马。

徐大师是第一位把西方素描及油画艺术手法,与中国画成功结合起来的开山鼻祖。

之前妙如下定决心学画时,就想起过他来了。跟徐大师一样,她也是兼习过西洋油画、素描和中国画的技法。

回忆起前世老师介绍过的徐氏画法,练熟毛笔后,妙如私底下没少习过他的奔马。加之在谢氏身边又练了一年的笔法,对中国画用笔技巧,生出许多感悟和新的理解,使得她的画功,有了一日千里的进步。

当停下笔时,一匹奔腾中的骏马跃然纸上。

盯着那画纸,傅红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看到她这副神情,妙如以为她画得不好,够不上作样本的水准,忙要收起来藏好。

只见傅红绡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阻止了动作,语无伦次道:“不要动,我想想,不要动,我想想,怎么才能不差分毫地再现你这马的神韵。”

听到此言,她刚提起心,总算是放回原处。

比起徐大师的原作,自己这幅算虽是差远了。但贵在此种画法新颖,古人没见过,比之中国画传统的技法,多了几分逼真和层次感。难怪她是此等反应!

随后,傅红绡难捺激动地,与她交流起画法和绣法的技巧来。

得知她还没学过刺绣,还向她推荐了玲珑绣庄出来的绣娘。说有些被大户人家请回家供奉起来,专教跟她般大小的女童学刺绣;有些被聘到京城绣坊里当起了招牌。自己可以介绍几个好的,让她来挑。

妙如听了也很高兴,忙表示,回去后跟爹爹和母亲提一提。

两人就此分了手。

妙如怎么也没料到,她留下的奔马图,会在日后给她生活,带来那般大的变数和影响。这是后话暂且不提!

到了八月初二,她们的船终于在通州码头靠了岸。

与傅红绡约定今后要常通信后,两人又互留了住址。

妙如跟傅家众人依依惜别上了岸。

钟家人等刚踏上码头地面,就见杨氏身边的崔妈妈迎了上来。

妙如受宠若惊,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!

问候完父母亲,又问到妹妹妤如和婵如,想从她话中旁敲侧击,摸出一些线索来。

“二姑娘天天盼着大姑娘回来呢!太太被缠得都没办法了,只得派老奴在这时刻盯着。”崔妈妈脸上满是笑容,一副宠溺小孩的宽容爽朗的模样。不像是藏着戾气,心有怨怼的神色,让她的话有了几分可信度。

妙如心中稍作安定,随之登上回府的马车。

第一次来到这后世饱受污染,每天都会大塞车的千年古都。想看看,几百年之前的风貌。

于是她偷偷撩起窗帘,往外头瞧去。

马车由左安门进城,正驶在宣武门的大街上。

那里是一派市井繁华的景象,操着纯正京片子的小商贩,不时地在街边叫卖。远远地望去,天桥那边还有杂耍艺人在表演,锵锵的锣鼓中夹杂一片叫好声。

她们的车马偶尔停下来时,底下还传来流浪儿乞讨的声音。

望着街边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斗升小民们,熙熙攘攘地川流不息。妙如感到分外亲切真实,像进入到另个新世界。想着他们每人背后的喜怒哀乐,和奋斗时的辛酸故事。突然觉得,市井里的这种平实安稳生活,她更喜欢。

“噫,那不是你那亲戚家的马车吗上回去他府上时,还用这车送过咱俩的。”从街边西头一间书坊门前,传来个年轻男子的声音。

闻声,妙如望了过去,只见挂了个“天墨坊”牌子的书铺外头,两个十四、五岁的少年,正朝着这边张望。

其中一位穿着身月白长衫,手里捧着书卷的男子,正朝她微笑着。

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白玉簪子绾起,肤色和发饰的纯白,更显得满头青丝像是墨染出来般。眼里闪动着微微的光芒,神态却是温润恬适,在傍晚夕阳的照耀下,那笑容仿佛有股魔力……

一瞬间好似被他笑容闪了眼,妙如的脸刷地一下,就红到了耳根。赶紧低下头,化解这份羞涩和窘迫。

突然,她觉得那人有些眼熟,忙又抬起头来,回了对方一个甜美的笑容,算是打了声招呼!怕是遇上熟人,免得自己失了礼数。

坐在后头车里的崔妈妈,见她撩开了窗帘,失了女儿家的规矩,下了车就赶了过来。

见妙如朝那边张望,她忙上前询问:“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买”

妙如吓得赶紧回过神来,掩饰道:“没有!就是头次上京,有些好奇!想看看街边的景致!”

见状她就劝上了:“大姑娘刚回来,不要着急!日后有的是机会,让太太带出来上香、走亲访友的,日子还长着呢!赶紧坐回去,在外面不能失了女儿家的矜持。”

乘此当口,妙如坐回马车里,心还在扑腾扑腾地跳!

幸亏她没望过去,刚才那副形状,若被她发现了,回去说给杨氏听,没准又会在背后编派她什么不是呢!上次都能无中生有,散播流言抵毁她不悌了。

那少年到底是谁呢她认识吗

不过对方好像认出了她。没道理啊!一直呆在淮安大宅子里,她没见过什么外男啊!

……

“原来是表少爷啊……是啊,我家的大姑娘刚从淮安老家赶回来……您有日子没上钟府来玩了吧!二姑娘昨个儿还念叨着您呢!”崔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。

是旭表哥!她说怎么这般眼熟呢!

糟糕,还是被她发现了!得赶紧想个折备着,免得回到家中,杨氏问起来时,自己乱了分寸!

只听得外面对话还在继续。

“最近功课忙……有日子没去跟姨夫……请安了……长辈们还好吧”他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。

“都还好!太太也念叨着您和表小 姐呢!总说要请您再去玩!”她热情替杨氏发出邀请。

“回去……和映儿说说,她也喜欢……妤表妹……玩呢!”他当即应允了。

“那我们先走了,不聊误表少爷找书了。太太跟老爷还等着大姑娘返家呢!”说着,就与他告了辞,上了后面那辆马车,重新出发了。

回到钟宅,父母姐妹又是一番久别后的问候。

把妙如那帮人的行李、住处安排妥当后,崔妈妈告辞离开,回了杨氏的正院。

“怎么样还顺利吧!”杨氏懒洋洋地随口问道。

“还算顺利!幸亏一切都平安,不然……”她有些说不下去。自从那次在山上被姑爷抓了包,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,觉得是她带累了主子。

杨氏不耍烦她又来自责,转移话题道:“船是何时到的路上可遇到过什么事没有!”

见提起这个,她来了兴致:“日头快偏西时才到的,老奴也不知道具体时刻,可能是申酉之间吧!”

想起先前碰到的汪峭旭,又接着道:“路上那小东西不安份,要撩开帘子往窗外望,老奴下车去喝止她时,碰到了表少爷。”

“哦!她是在望旭儿吗”

“不太清楚,该没认出表少爷吧!之前仅见过两次面,都两年没碰到过了。没准刚好凑巧,旭少爷认出了府里的马车,想过来打声招呼,正好跟她碰上了。”

“那小东西精着呢,别让他们再接触了。你看她把祖宅的信少爷兄妹俩,哄得多好。后来又借机搭上了钟谢氏。”杨氏喃喃自语:“她终究是个祸害,不能掉以轻心……”

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杨氏对她乳母道:“奶娘,你说,我要不要请姐姐,抢先介绍个女红师傅进来,让那女人没机会提前进钟家的门!”

“小 姐怎么突然提起此事”有些摸不着头脑,崔妈妈闷声问道。

“还不是那妙姐儿,若是以师傅的身份,先进门教她们。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。那女人以后就有理由,跟妙姐儿搅在一起了。她利用小的来争宠,妙姐儿利用她,向相公吹枕头风。两人联手起来,以后还哪有我们母女站的地方!那小东西一向惯会收买人心的。”

“当时姑爷是怎么说的您跟老奴再学学!”惊闻此事,崔妈妈也紧张起来,一扫残留在脸上的愧疚表情。

“他先是说,要接妙姐儿回京,后又提到请婆母生前好友的女儿,进家里来教女红,最后又拿子嗣和梳篦的事说道,要纳妾!在爹爹的劝说下,后来答应再宽限一年。”每次想起此事,杨氏心头像插了把刀。不过,要商量对策,她还是忍痛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现在最好别轻举妄动,您提出来,姑爷肯定会怀疑小 姐的动机。前些日子努力不是白费了吗最好是让妙姐儿,自己提出来。这样一来,不仅达到了咱们目的,还把您给摘了出来。万一哪天那女人真进了门,有这事梗在那里,咱们再拿话挑挑,没准她会对妙姐儿起了心结:阻了她大半年时间,能不恨吗”

“小 姐,您想想看,若那女人跟二姑娘她们三个,先有了师徒名份。以后即便是当了小妾,三位姑娘也得敬着她!您岂不是要吃个暗亏!”她分析得头头是道。

杨氏听了,点了点头,补充道:“奶娘你说的有理,她一个从外头聘来的妾,卖 身契又不在我手中。还跟过世的婆母有些渊源,若再生个儿子,说不定以后就抖起来。我就更压制不住了!再让她讨了几个小的欢心去,这二房还真做实了!这样坚决不行!”

第三十三章 初见

安置好姑娘上床歇着后,秦妈妈就被老爷叫进了东南角的书房春晖斋。

详细询问了,她们在钟家祖宅里的生活,和来京路上的情况。

长叹了声,钟澄对她说道:“你是母亲生前留下来的老人,她老人家生前最担心的,就是怕妙儿长不大,愧对早逝的倩娘。如今我整天在翰林院里忙着,后院的事又都是太太在一手打理。另外两个女儿,就都交给你们婆媳俩了,费心多看顾些。”

“过些日子,母亲生前至交白姨,会带着妹妹们进京,她家的璇玑绣坊自从被人盘走后,几姐妹就失去了生计和依靠。邀她们进京,想帮着重新把绣坊开起来。白家送个妹妹进府,来教妙儿几个学些女红。再请位夫子来坐馆。妙儿已经八岁了,再不学就来不及了。”

“白姨当年的璇玑绣坊,在我们母子落魄时,没少伸出过援手。你让妙儿带头,领着妹妹们好好学。切不可让师傅难为。”他交待道。

听他说起钟母的旧事,秦妈妈脸上有些神伤,之前她也听说过当年的情形。

“老爷请放心,奴婢明白,会督促姑娘们在女红上用功的。只是您不在家,太太那里……”

“这你放心,都安排好了!她现在不敢对妙儿怎么样的。”知道她未出口的意思,钟澄安抚道。

第二天,妙如起床梳洗完毕,到杨氏跟前去请安。

亲热地拉着她,杨氏问了半天她跟钟谢氏,一起生活的情况。

还解释了当初把她留下,是基于她身体的考虑。

还特意提了去年中秋时那些谣言。说是钟家三房的六奶奶,别有用心传出来的。怕二奶奶过继个儿子在二爷名下,分薄了他们那房的祖产,才故意放出来的。看到谢氏喜欢她,想造势把妙如这没亲娘的,过继到二爷名下好占个位置。让她莫要听信那些谣言,跟自己这母亲生分了。

这个理由编得不错!若换个人,怕真是要被杨氏说晕了。

不过好像说反了!若是那样,该说成她容不下继女,这样更合理才对!

为何又把杨氏生病的原因,栽到她头上呢这跟六奶奶争祖产有何关系!

既要得好名声,又想成事,结果就成这样了!事后找的说辞果然漏洞多!

妙如笑而不语。

闲聊一会儿,她就放她离开了。

回到浮闲居自己屋内,妙如问起秦妈妈,不在的这半年多里,家中发生的事,可曾打听出来了

她心中疑问仅在于此不怕杨氏横眉冷对,就怕她装腔作势,隐藏起来,让人防不胜防!

父亲复职后,不能再拖他后腿了,得学会自我保护!

“听我那儿媳说,自从三月中旬从山下接回太太后,两人又像以前那样,互不搭理了。本来太太去寺里吃斋念佛,说是为求得子嗣。结果,不知道发生了何事,回来后关系就更差了!”

“寺里发生了什么,没人知道吗”妙如满腹疑窦。直觉告诉她,一定有重要的事发生!算算日子,从山上回来后,正是父亲写信要把她接来京城的那段时日。

“听是和亲家老爷一同下山的,回来的路上,老太爷的脸色不大好。咱家老爷的情绪就更差了。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的,连晚膳饭桌上,都见不到他人影。”秦妈妈停了下来,望了她一眼,接着道:“让我家小子去过门房那打听过,说是太太在山上那几天,有个操淮北口音,自称是祖宅六奶奶陪房的男子,到处打听老爷和太太的行踪,有急信要亲手交给太太。一直没等到,在杨二响引领下,后来直接上了山。老爷回来后,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,把他打发走了。”她算是收集信息的能手了,看似毫无关联的事,都能收来放在一起,找出答案来。

“妈妈,让莲蕊那丫头,向她哥打听打听,看能不能把山上发生的事,给打听出来。莲生不是总跟着太太的马车吗没准那天他也上了山!”妙如想了一会,这样安排到。

秦妈妈望着她,欲言又止。

“妈妈可是还有未尽之言”

“昨天老爷把老奴叫去,嘱咐了一番。他很有把握的样子,说不用担心太太对姑娘不利了。要老奴督促您学习女红,说是已经请了老太太生前好友的女儿来教!让您给妹妹们带个好头。”

“哦!那师傅姓什么”她觉得,这可能才是连带结果,忙追问道。

“好像姓白!”秦妈妈补充道,“不知是女儿姓白,还是母亲姓白”

姓白!

她脑中闪过一幅画面:祖母去世前三天,抓住父亲的手吩咐的,好像就是此事纳贵妾!为这事,当时杨氏还特意把她叫过去,套过话的。

为了让祖母走得安心,当时她拿话搪塞了过去……

终于还是来了,原来如此!

这次回来,杨氏的反常举动,就有了解释,应该是摊牌了!

想修补跟自己的关系,是怕她被拉到白氏那边去吧

还是跟像以前一样,单单仅为了和父亲重归于好!

站在女性的角度上,心底蛮同情杨氏处境的: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,事隔三年后,却发现原来是人家的填房。以她本来就骄傲的性子,当然接受不了。如今又面临生不出儿子,被迫让丈夫纳妾的窘境。

试想想,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人分享丈夫呢!

不过,站在被迫害对象的角度,又觉得她不值得同情:事已至此,只要她把心胸放宽一点,完全可凭无辜者的身份,利用丈夫的愧疚,借机抓牢他的心。敬他所敬,爱他所爱,抓住一生的幸福,什么都回来了!今后还能有另外的女人,进门跟她来争宠!

妙如想起,前世看过的一部好莱坞片子纯真年代。

发现丈夫和她表姐出轨,妻子装着什么都不知道,用怀孕的消息让情敌知难而退。两人平实幸福地过完一生。妻子临终时告之真言,丈夫这才发现,她当年就洞悉了一切。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,靠“纯真”守住了婚姻,用他俩内疚和不忍成全了自己的幸福。

错已铸成时,是挽回损失,还是揪住不放,鱼死网破。不同的处理方式导致不同的命运走向。

果然还是那句老话性格决定命运!

八月十五那天,杨氏早早张罗起,全家人出门访亲的事。

穿过西安门大街,到达力旋胡同的杨府。

一下马车,妙如刚抬头就看见,门前匾额上,御笔亲书的几个大字。

过了垂花门,来到中院的四知堂,上面坐着位清癯老者。想来是杨氏的父亲杨阁老了。

见他们来了,忙招呼过去,把妤如叫到身边,问道:“妤儿怎么才来,好多天不来家里玩了!阿公这里积攒的好东西,都没人拿走哦!”边说边抚摸着她的小脸蛋。

妤如蹭到他怀里,扯着袖子,撒娇地要东要西,杨阁老笑呵呵跟她逗着趣儿。

后面进门的钟澄,见女儿腻歪在岳父身上,忙喝止她下来。

杨阁老望了过来,见到钟澄身边的妙如时,敛起笑容。

他板起脸来,向外孙女问道:“妤儿,怎么带你姐姐来给阿公瞧瞧!”

妤如站起身来,跑过去拉起妙如的手,挪到他跟前,显摆道:“这是我阿公,可疼妤儿了!”

妙如俯身下拜:“小女见过杨阁老!祝您老身体康健,笑口常开!”

听到这称呼,杨景基愣了一下,让她抬起头来。

依言仰头望了过去,映入妙如眼帘的,是他那双锐利的目光,精光四射,好像能把灵魂看穿似的。她不敢与之对视太久,忙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。

果然是久历官场的上位之人,仅任身上的气场,就能镇住对方。

妙如觉得她跟杨氏父女的关系尴尬,还是避其锋芒,先藏起来为好,观察段时间再说。

见妙如低下头,不知所措的样子,瞬息间愣神了片刻,忙扶起妙如:“起来,起来!你跟妤儿一起,叫老夫阿公吧!”然后,望着一旁的女婿夸道:“这孩子长得一副聪慧可人的样子,旭儿果然没说错!难怪妤儿总跟阿公念叨起她呢!”

见此关过了,钟澄暗地里舒了口气,代女儿谦虚了几句,然后朝身后的妻子偷偷瞥去。

她脸涨得通红,笑得极为勉强。感觉有人在看着她,杨氏也正朝这边望过来。

见都在关注她的反应,杨氏讪讪然地走上前,拉起妙如的手,跟着附和道:“我家妙如,自小就乖巧,平常也愿照顾妹妹们,母亲最是省心了!”

见女儿的态度有所改进,望着她们俩点了点头,杨景基欣慰地捋了捋颌下的胡子。

一众人起身,就往后头走去。

带着姐姐跑在最前头,妤如一路朝后院奔去。等下来时,妙如才发现到了处院子前面,门额上题着“禧荣堂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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